温暖的微笑
一、佛祖的微笑
冬天里最冷的一天,我们一家陪前来做客的表姐去雷峰塔玩。
雷峰塔在很远很远的地方就可以望见,远看的时候感觉感觉不是很雄伟,近看却有一种震撼人心的感觉。并不在于新修的金碧辉煌的塔身,而是惊异于每一层上精致的莲花图案。这些金色花的瓣自然是坚硬的雕刻,却又如此柔软得从里到外一圈一圈地旋转开来,直至无限。
这是冬天,寒风从西湖的湖面上刮过来,碰在了夏日的莲花上,仿佛也有了一丝暖意。
一家人刚才还是说说笑笑的,也静默下来。走进了塔里,爸爸说这就是“浮屠”。
第一层是原来雷峰塔仅存的原址,灰灰得只剩下土了,已经看不见原来塔身的大概模样。里面看上去亮晶晶的,是很多硬币。爸爸妈妈微笑着把裤袋中相互依偎的仅存的几枚也投了进去,我们的祝愿信物就和无数的同伴一起,在玻璃保护框内悠悠发光。
然后乘着电梯,到了顶楼。一上来就仿佛被晃着了似的,整个顶都是金灿灿的,上面有佛祖的雕像,我一眼就看见的是佛祖在微笑。爸爸立马虔诚地双手合十,妈妈拿着相机寻找最好的角度。我有一点发虚的感觉:这个地方太有神圣感了,一朵朵圣洁的莲花在眼前仿佛幻出佛祖的光环。
冬天里长期戴帽子的爸爸此时摘下了帽子,很奇怪,我似乎也觉出一丝暖意:那是眼前一丝若有若无的微笑,从那尊巨大的塑像里投射出来。
出了雷峰塔,准备往门外走的时候,有一个旅游团在雷锋塔前合影,但没有常听到的“茄子茄子”之类的叫嚷,只是传来类似“阿娘哈撒由”的声音,——原来是韩国拜佛团。爸爸说韩国人多信佛:他们默默地照相,不惊动这里的神灵。
接着来到了塔下一座最小的展厅,里面供奉的却是镇寺之宝。很珍贵的佛祖螺髻舍利,在一层层严密套装的法函中收藏着。舍利供奉塔前面是鲜花和果盘,然后是几个跪拜用的垫子。爸爸认真地三跪拜。喃喃和我说,这可是真佛祖啊,看到真的了还不赶紧拜拜。于是我也摘下帽子,跪拜的程序我熟悉,因为在家乡上坟时也是要这样的。头发被帽子压得没了个型,很长很乱的随着我头的摇摆而乱甩。我突然我觉得我很傻,一边在拜佛祖,一边注意的却是自己的形象。阿弥陀佛,真是不好!
在这个冬日的寒风里,我再次回头一顾这珍贵的舍利,和巍峨的高塔,那让人温暖的无处不在的微笑。
二、渗入内心的暖意
小姑家走廊上的尽头是一面佛像,佛的面前有水果和糕点,还有和寺院里一样的酒红色跪垫,跪垫上有简洁的莲花绣印,就像在舟山的路上也有的一样,步步生莲花。
平时,只见到一面酒红色的帘子,是紧闭的。而我,一直不知道这尊佛像到底是用来干嘛的,并且对于这块区域有着莫名的敬畏,仿佛禅香在空气中化作游散的微粒,有着理所当然的神圣。
后来有一天早晨,我和妹妹还在床上赖床不肯起来,无意中看到小姑拉开那张像是永远紧闭的帘子,双手拿着三炷香,毕恭毕敬地在跪垫上说了些什么,然后插入香坛中,最后拉上窗帘。
呀,这难道是小姑每天早上起床都会做的事吗?而一旁的妹妹却是很淡定地说,快点,起床了。
我不知道在老家,是不是所有人的家中都有这样的陈设,哪怕你并不是天天吃素的,不是坚持定期拜庙的。
还有一次,有一个亲戚到我家来住几天,第一件事就是把随身带的一枚小小的画有观世音菩萨的正方形护身符拿了出来,然后小心翼翼地脱下鞋,踩在我摇摆不定的安乐椅上,将那枚护身符放在了我书桌上面的书架上,放在了我从未翻看甚至没有一丁点念头去翻看的《中国通史》前面,那小小一枚护身符和厚厚的《中国通史》相比,真的算不了什么,甚至容易被遗忘;但她却爬下我的安乐椅,跪在冰凉的木地板上,双手合十,轻轻摇动,嘴里说着什么,最后起来。
老人家做事让我很沉静,呼吸也不敢大声,我面前的这个饱受生活压力折磨的人,此时此刻在为她的信仰而虔诚地跪拜;又或许这不是她的信仰,这是她想向冥冥中寻求保护的一种方法;或许是徒劳的,但她一定很安心。
想起课本里的话:“闰土要香炉和烛台的时候,我还暗地里笑他,以为他总是崇拜偶像,什么时候都不忘却。”现在,我从爸爸妈妈那儿了解了小姑她们的一些事情,才知道这个世界有时太冰冷了,正是这种仪式化的跪拜,将温暖渗入了一个个普通人的心。三、你有没有心冷
去年暑假,妈妈因为要培训,所以没有像往常一样和我们一起回潜山老家。于是六个小时的车途中,只有我和爸爸。爸爸在开车,我在后排,旁边堆满了零食,枕头和毛巾被。吃了睡睡了吃地一路奔驰。
快到家时会路经九华山,有时有和尚在路边拦车,希望可以搭上某位好心的“施主”的车子,他们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去做。
爸爸跟我说,一会要是有和尚拦了我们家的车,就载他们一程吧。
我没说话,虽然心里有点怪怪的。那些生活在巨大的佛像之下的沙弥,手拿木鱼在空旷的泛有回音的大堂内念经,心中早已没有了其他念想。而一路“红尘滚滚”呼啸而来的我,和他们交谈起来会不会特别拘谨?
同时,这还表示我必须要将座位整理干净,但是车子里飘散着已挥之不去的绿盛牛肉干的味道,会不会亵渎了那一袭洁净的袈裟?
正想着,真有一个和尚拦了我们家的车,爸爸正准备让他上车了,突然小声问我,你看和尚的头上有没有烧疤?我仔细一看,不仅没有,甚至还有一层浅浅的头发,我说,呀,没有!爸爸心领神会,做了一个抱歉的手势,踩着油门走了。
可后来我了解到,现在的和尚可以不烧疤了,因为这很痛苦的。不过,也确实常常有人冒充佛门弟子,爸爸正是担心这个。
我不知道那天做的是否是对。如果真是和尚,看见我们的车子在犹豫一会之后还是走了,心里会怎样解释这一切?他有没有心冷?他还是会等下一辆车子吧,他依然披着土黄色的衣服,在路边微笑地伸手拦车。如果不是佛门弟子,相信佛祖也会原谅他们,因为众生平等,何况是以善行的名义披上了佛家的直裰,就算是犯了欺戒,也有可以原宥的理由。
到家了,下了车,我还在想,那位没有烧戒疤的或真或假的和尚,有没有感到心冷。我们一次次在佛像前感受到心灵的温暖,却对佛门的弟子不管不顾,这似乎不是一种对等。而那尊巨大塑像的微笑,穿越时空,在我的眼前闪现。
结语与后记
我是一名中学生,在一所以外语教学为特色的学校里学习。这一次,我的历史演讲主题是“宗教”,图书馆里能翻阅的,大多是耶稣和安拉的资料,对于班里同学说起他们的基督徒祖父母祷告的事情,也很平常。现在似乎所有的“主流”文学作品,也大多说的是基督世界的故事;而纷飞的战火与金色的石油,大多与另一个宗教文明有关。
而在我所接触的另一个世界里,我的爸爸妈妈,我的小姑,我的爷爷奶奶外公外婆,他们从来没有公开宣传自己是佛教徒。他们平凡地生活着,有时,也跪拜于莲花之上为生活中或大或小的种种愿望而祈祷。遇到世道的险恶,遇到内心的冰冷,轻轻一句“阿弥陀佛”,就可以让眼前的空气也变得温暖。看《唐山大地震》,结尾时,《心经》的梵乐响起,镜头慢慢摇过大理石碑上无数的死者名单,一时泪如雨下。
能使平凡的人在卑微的生活中能够感到温暖的事物,总是是美好的。
我虽不是佛教徒,但却无时无刻不被这“家族文化”所影响。
仿佛穿越千年,来到荒寒的恒河边上,看着远处菩提树下的一抹绛红,他顶着一头的螺髻,他结趺而坐,这个净饭国的王子,正微笑着为弟子讲经说法。似是瞬间,又让我记起了雷锋塔顶上永恒的微笑,那穿越千年的微笑,直抵众生的心里。
而这就是对于平凡人来说最澄澈的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