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婚了，请别来找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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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婚了，请别来找我们

“当我听到她说同意离婚，那一刻的感觉，就像一个判了无期徒刑的犯人，听到监狱长宣布提前释放的感觉一模一样。我心里那个惊喜，生怕她夜长梦多，她要什么给什么，她不要的我都要，包括儿子，原以为她要跟我争夺儿子，离婚顺利得像做梦一样。谁知不到一年时间，前妻又找来了，我们已经搬了两次家……”   中年男人丁俊（化名），带着他的儿子小昊（化名），这是我第一次面对父子两位采访对象——诉说这个婚姻“胜利大逃亡”故事的AB角。父亲的神情担忧焦虑，儿子显得无所谓的面容后面透出一些倔。“真的不是我不要儿子去看他妈妈，是他自己不肯去，可是他妈根本不相信……”   婚姻维持得越久，离婚后的羁绊就越多。当感情从流水变成堤坝之后，一条突然被截断的河，很难从容消失。   | 父亲的叙述 |   我能和前妻离婚，真是戏剧性。十几年来我多次提出离婚，也上过一次法院，但是她不同意，或者提出天价条件，让我死心。真的是死心了，准备一辈子铁窗烈火了。可是这几年她总是骂我，说她找我这么个男人太倒霉了，说她要找个好的男人太容易了。有一天我忽然想，她是不是也想要一个机会？也许在漫长的人生中，我们都在等待什么，但我们自己并没有意识到，机会其实就在我们手中。这样我就准备博一回，在一次激烈的吵架后提出离婚，果然她同意了，并且主动提出不要孩子。我一心祈祷她得到自己想要的机会，重组家庭，让我们也获得安静的生活。可是快到一年了，她似乎并没有什么改变，又想来找我们，我已经带着孩子成功地逃脱两次，现在搬到一个很偏僻的地方。   都说女人才爱看情感故事，可是我看你们《情结》版都看上瘾了。你们采访了一个男人说家有悍妻，读者都同情那个不能离婚只能离家出逃的男人，但我的遭遇比他还不如，他还能逃走，我不能逃。因为我不能丢下儿子，我和前妻的主要矛盾就是为了儿子，我走了儿子更要受罪。儿子今年15岁，我们结婚16年，但事实婚姻是20年，就是说我已经忍受了20年和她在一起的日子。   20年前我和她在一个单位，她常常到我们宿舍来玩。我们男的就是有点懒，衣服换下来泡在盆里不及时洗，她每次来都给我洗衣。没想到这洗和不洗的问题竟会跟随我们一生，她的勤快爱干净在我眼里近乎洁癖，而我则被她骂了20年。我们同居时间长达四年，都是因为我一直想跟她分手，不想结婚。   对于婚姻的前途，我其实早已了然，我们是一点也不适合的两个人。我在办公室工作，喜欢写写画画，我能写一笔好字，也能画一笔好丹青，我的弱点是不爱跟人计较，性格随和。但她非常要强，脾气很大，骂人打人对她来说是家常便饭。20年前我也求助过报社，那时有一位阿通先生在报上回答读者来信，我便写信给阿通。阿通的回答让我哭笑不得，他给我好几个选择：一是快刀斩乱麻，二是马上结婚，三是听从女方意见等等。结果在她家人的强烈干预下，我们结婚了。   结婚后我还想很快离婚，也不敢要孩子，但是孩子还是来了。我希望当了妈妈，妻子的性格会改变。谁知她是变本加厉，孩子成了家庭所有矛盾的焦点。   （对于情感的叙述者，虽然往事像潮水一样在记忆中翻滚，他们却不知道怎样来说出它们。在倾诉人的心中，只有大量感受积累的结论，像石头一样坚硬，而那些发生过的细节则像沙子沉淀在每一天每一小时。）   她每天都骂人，原来骂我一个人，后来加上儿子，再加上她心中的假想敌，似乎全世界都跟她过不去。到底为什么骂？所有的事。对孩子的教育方式、夫妻俩的生活方式、对外界为人处事的方式，总之一切一切的方式，我们都不一样，她说我是错的，我说她是错的，整天除了吵嘴还是吵嘴，后来就发展到除了打架还是打架。   为家里钱的事也吵，我把钱交给她管她又不要，说你那么点钱我打算不好的，那我来打算她又不肯，说我会不给钱让她用，于是各用各的，到了下半月她就吵没钱了，说她的钱都用在家里了，来找我要……   星期天我喜欢练习书法，她喜欢搞卫生，她的卫生不像别人，一天到晚都搞不完，没完没了地洗，一边洗一边骂人。我说你不要做，我来做，几分钟就搞定，你的效率太慢，这下坏了，骂得更凶……   她做的事让人搞不懂，一边在家里死搞卫生，一边把外面的脏东西捡回家。经常在垃圾箱里找东西，家里经常发现一堆塑料袋，里面装着布头、旧鞋，门后边是捡来的废钢管，问她捡回来干什么，她说这些都是看不见的钱，以后会用到的……   最痛苦的是对孩子的教育方面，她认为对小孩一定要严厉，孩子必须听大人的话，大人说的事一定要做到，做不到就打骂。我对孩子的态度是鼓励、引导、支持，孩子做错事或想不通的事，要给他时间和空间，绝不能打骂。我跟她在孩子的事情上真是形同冰火，一天到晚吵……   她生病住院，我一个人服侍了十天十夜，我总觉得一个男人在这种时候就应该照顾好家人。我日夜没得睡，人瘦了14斤，可她睡在病床上还是骂我，医生护士都说她，我们没看见过有你这么好的老公，你还不知足！生病后我不让她上班，怕她累，我想尽办法到处借钱租了一间门面，让她去开店。我希望她能通过开店与人交流学习，能变得聪明、智慧，变得通情达理，毕竟也是四十多岁了。谁知我的希望又成了泡影，她开的什么店呀，顾客来了跟顾客吵，送货的来了跟送货的吵，连周边店老板都吵翻。最后那个店没有一个人上门，几万块钱全亏掉，关门了事，回家还要骂我不帮她。   是我太理想化了，她根本没有市场服务意识，只准她挑剔别人，不准别人挑剔她，别人都有错，就她是对的。但我前妻并不是坏人，她心眼也不坏，她也很爱儿子，也不能说没感受到她的爱和温暖，我们只是受不了她的这种生活方式。几十年家庭生活就是硝烟战场，从数落到开骂再到动手打架，没有一次不是这个升级模式。我是不回嘴呀，谁有那么多精力跟她闹，可是不回嘴她说不理她，孩子被她骂得不说话，她还更生气。到后来她就打孩子，打我，抄什么打什么，洗脸时毛巾甩过来，手上没东西她就扑过来抓人，我抓牢她两手她就咬，我脾气再好也要出手的，所以闹到最后都是她被我打……唉，真不想这样啊。   太累了，我已被气得一身病。最难过的是我儿子懂事后说了一句话，我一生都不能忘记。   | 儿子的遗憾 |   “你说了什么话，让你爸爸这么难过？”我问那个大眼睛大脸盘的男孩。   “我说老爸，你怎么给我找了这么一个老妈？”这句话也许很多孩子都开玩笑地说过，但很明显，小昊不是开玩笑，他是真的为老爸和自己感到遗憾。   “刚才你都听到了，你老爸真的在家里过着那样的日子吗？”   “真的，”小昊一点不迟疑，紧接着又补了一句，“我老爸过的什么日子，我就过的什么日子。”小昊接下去的叙述，让我们看到了一个本该是阳光少年的心中深藏的阴影。   “我们家是一个小套房子，爸爸妈妈房间大一点，我的小房间就在隔壁。他们俩不但白天吵嘴打架，晚上也要吵到半夜两三点。爸爸总是把声音压到最小最小劝妈妈，我知道爸爸是想让我能睡觉，第二天还要起早上学。可是我怎么睡得着？妈妈完全是歇斯底里型的，她气起来什么都不顾，哪里还想到我要睡觉？爸爸跟我说过，妈妈好像有个规律，到了下半夜两三点的时候，声音就会慢慢小下去，可能是她自己也架不住了。爸爸说他每次都像盼星星盼月亮一样盼望那个时辰到来，其实我早就知道这个规律，我常常也要等到这个时候才会睡着。”   “你为什么老是要让妈妈骂你呢？昊昊从小不是个乖孩子吗？”   “我再乖也没有用，妈妈总是有理由骂我。阿姨真的不知道，她要骂人的事很多很多，我都不知道怎么跟你说。比如吧，我在家里玩，她骂我不做作业，我去做作业，她在搞卫生又骂，叫我出来，说这个东西谁弄得这么脏，骂了半天我说要做作业了，她丢下东西要来打，说作业刚才不做现在要做啦！看电视那就更不得了……”   “你希望父母离婚吗？”   “早就希望了。他们吵死了，我都上初中了，学习成绩一直跟不上，都是他们吵的。”   “爸妈离婚了，为什么你不跟妈妈一起生活？”   “法官问我了，问他们平时关系怎么样，我说天天吵嘴打架，关系不怎么样。那法官又问我，爸爸妈妈两个人，你跟谁合得来？我当然说跟爸爸合得来，妈妈老是骂我打我，爸爸对我好。法官也没有明确问我想跟谁生活，没有判决的时候我心里真怕，怕法官会把我判给妈妈。”   “那法官规定了，你要每周一次去看妈妈，可是这几个月你突然不肯去你妈那儿，你妈都误会了，说是你爸不让你去，已经到你爸爸单位闹了好几次，你能告诉阿姨，为什么不肯去看妈妈吗？”   小昊呆了好一阵子，才低着头说话。   “我怕她问我们住在哪里。我不说，她要骂我打我，我说了，我和爸爸又要搬家。我们都搬过两次了。她问我同学，我同学被她骂吓得告诉她，然后打电话让我们，我们赶紧搬走，她没有找到，”   “为什么一定要搬家？妈妈真的有那么可怕吗？你和爸爸准备逃到什么时候？”   “妈妈找到我们会骂死人的，那时邻居又要看爸爸笑话了，我不想让爸爸再难过。爸爸也想让我有个安宁的生活环境，把学习搞好，可是妈妈现在非要找我们。”   “那是因为你突然不去看她了呀，如果你按时去看她，妈妈可能就不会找你们了。”我想这完全有可能。   小昊还是很无奈地说，“真怕见妈妈，她一张嘴太烦了，一直唠叨，我皱眉她都要打我，一想起这些镜头，我就跑回来。上个星期妈妈到学校来找了，从上午九点一直等到下午四点放学，她拦住我，又是说又是哭，要我把爸爸地址告诉她，还要我跟她回家住……”   “阿姨教你一个办法，你可以不告诉妈妈地址，也可以不让妈妈再来找你们。”   “真的吗？”小昊的大眼睛发出光来。   “你每周六照常去看妈妈，告诉妈妈你需要一段时间来搞好学习，不想让妈妈再操心，等成绩上去了，等爸爸身体好一点了，再来接妈妈。天下的妈妈都一样，都想孩子学习好，你做出这样的承诺，你妈妈没有理由不答应。但是你要说到做到，同时还要准备受委屈，因为你妈妈还会照常骂你，因为那就是你妈妈爱你的方式，这种方式虽然很难接受，但你无法改变的时候，只有改变自己对待妈妈的态度。”   第二天就是周六，这一天我都在想着小昊有没有去看妈妈呢？晚上收到丁俊发来的短信：太感谢了，孩子今天去看妈妈了，虽然还是被骂，但他说下周还要去……   真想对那位妈妈说：你知道孩子为什么不想见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