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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 院 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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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1-11-24 10:13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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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云风山潜 于 2021-11-24 10:18 编辑

住 院 记
程 为 本

       疾病之于健康,只要不占上风,就别当回事。
                             ——题记

       第一天,11月1日。
       讳疾忌医者是不遵医嘱的,我不是。
       内科主任朱医生要求我务必去大医院做个心脏造影。于是我来到了一家市级医院的凤凰山院区。这里有位徐主任,对人特友好,我希望得到朋友的帮助。从某种意义上说,我更多的是奔朋友而来的。
       最近的气温一直很高 ,冬日暖阳,把心情也烘托起来,走在凤凰山医院宽阔的楼幢之间,不像一个病人,倒像个阔佬在闲庭信步。因为朋友已经把一切都联系好了,现在我慢悠悠地走着,就是去朋友处,让朋友带着去见医生。医生姓冯,是位医学博士。朋友已经在电话里告诉过我,冯博士的意见跟朱主任的意见是一样的,我只好接受造影术了。
       心脏造影,就是在手腕大动脉处割开血管,从开口处捅进一根管子,进入大动脉,然后一直捅向心脏,看看一路上血管的状况如何……
       我是很害怕做这样一个检查手术的,可是医生们都把它说得云淡风轻。面对冯博士,我习惯地用右手指向左手,问是在这儿开一刀吗?冯博士很和蔼地说:“反了,不是在左手,而是在右手。”
       我脑子里闪过非常明晰的概念,心脏在左边。不从左边介入,而从右边,这不是舍近求远吗?我把更怕的念头说了出来,“从右边介入,那不是还要绕个弯子横穿胸部吗?”
       博士说“是的,冠状大动脉的管道开口是朝向右边的”。我只好沉默。冯博士说:“我会选用最细的管子”。其实我有更多的担心,没好意思说出来,假如那根管子断了怎么办?假如不小心那根管子捅到心房里面去了怎么办?……
       我的过分解读,让爱人忧心忡忡,于是她说:“还是只做增强CT吧。”增强CT是另一种检查方法,远不及心脏造影好。
       不管怎样,遵照医嘱,还是住了下来。  
       10楼39床,电梯间的另一头,这是优待了。顶头一间,少了很多嘈杂,病人总是喜欢清静一些。
       新建立不久的凤凰山院区,在设置上体现出很多新的理念,这就是病人来住院,不仅仅是需要吃药打针的,也需要一个好的环境和好的氛围。。
       现在让我逐一看到的是,能够跳开街舞的的走廊,需要仰望的层高,宽大的病房,可以随意升降和移动的床,还有兼有冷热水的洗漱间,能让我走进去的大衣柜……还有,非常好看的各种乳白色、奶油色的灯具等等,让人以为住进了一个相当不错的宾馆。哦,还有一楼那位早早的就为我揿亮电梯上行指示灯的保安。
       夜色四合,远山一片苍茫。住在顶头的好处,还在于南北两边的楼房挡不住视线。依窗远眺,凤凰山静静地躺在夜色的苍茫里,如一道屏障,挡住西北面的风,让这处院区依偎在它的怀抱里享足了冬日的光芒。这山我曾上去过两次,是从另外一面上去的。另外一面的人们称它为“金鸡岭”。我还写过它的文章,其中就有这样一段话:“看见一座山,就想知道山背后有些什么?及至去了,又看见一座山,又想知道山背后有些什么。又去了,还有一座山……如此下去,我与出发地越来越远了,已经找不着归途。“没想到几年后的今天,我未曾到达的“凤凰山”的背后,不是山,是一座医院,是送给人们健康的地方。
       非常熟悉的一座山的背后,有着这样的奇妙,让我很高兴。它又非常和谐地把这座医院连在了一起,我对这个医院就有了亲切感。
       这一夜,我睡得很香甜。

       第二天,11月2日
       病房里有一位病友,姓王,已经住院62天了。
       我喊他王老板,他说他是个打工的,喊老板,会让他不好意思,如不嫌弃,就喊王老弟吧。于是我改口了。他的病痛是在粗大的针眼上。他患的是心包炎,胸部有积水,每隔几天就要抽水一次。抽水就要打孔。打孔是在CT机的帮助下进行的。CT机在背上找到准确的一个“点”,划上记号,然后回到病床上,在记号处打孔,机械性的。再将针头塞进去,水从针头上抽出来。积水让他胸腔难受,针孔让他背部剧痛,我生出敬意来,身边这位“腹背受敌”的朋友,居然没有半点呻吟声,也没有半点愁眉苦脸的样子,算条汉子。
       “心脏造影”迟迟没有到来,等待真是一件特受煎熬的事。护士告诉我“下午做,本来就不是一个准确的时间概念,没法做到准确,因为谁都不知道前面的病人病情如何。假如在做造影的时候,发现血管堵塞到了临界点,就要接着放支架,是放一个支架,还是两个、三个?也是未知的,只要有人放支架,时间就会延长,你就得继续等下去”
       下午四点多钟,我被这位护士送到手术室,从手术室里走 来另一位护士,把我接了进去。手术室的过道门厅太大,很空旷,有几把供病号换拖鞋的椅子。妻子被挡在门外,门外有很多等待其它手术的病人以及他们的亲朋。因为一直名曰“检查”,而不是手术,在关上厅门的那一刻,也就没有电视电影中那样的特写镜头,给人以生死两隔的视觉冲击。我让护士的微笑牵引着往里走。手术室太多,七绕八绕,就像进入了迷宫一样,护士说她刚来上班的时候,有好几次走错了路。
       大概四点十分,我终于在手术室的门外,坐在了属于我的时间点上,只要现在手术台上的那个人走下来,我就可以躺上去了。“前面那一位很快了,他已经用去了一个小时了”,护士这样告诉我。等了半个钟头之后,我给妻子电话,她很高兴,以为我已经做好了,问“好了?”我说:“还没做呢,怕你着急,所以打电话跟你说一下”她哦了一声。又过了半个小时,我再给妻子同样的电话说:“我还没做呢,因为前面那个人要放支架,。”
       在我开始着急和紧张的时候,徐主任来陪我了。我好感动,巴不得全力以赴地去拥抱这位朋友。但是没有。我以另一种方式表达了我的敬意和谢意。我打电话跟妻子说“徐主任来陪我了!”妻子在电话里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听得出焦急等待的她,跟我有着一样感动的心情。
       我终于躺到手术台上去了,一躺上去,居然生出一种很欣慰的情绪来——总算轮到我了。轮到我,也有一种满足感。
……
       我在半睡半醒的状态下听到医生说:不错,血管很好。又说:冠状动脉堵塞了一半。还好,支架就不用放了。我跟着舒了一口气。然后医生又说:结合其它症状,是为典型的冠心病。不过,我还是在淡淡的忧伤中觉得很幸运,用不着放支架,便意味着我的心还不算太坏。
       我在庆幸中完全醒来。
       我被轮椅推出了手术室,在打开门厅的时候,有很多人围过来,他们一定以为推出来的这个人可能就是自己的亲属或者朋友。妻子走过来,张着嘴,一定是要问我感觉如何,痛不痛,紧张不紧张?我却抢先调侃起来:“哈哈,没有死呢。”妻子对我娇嗔一声后又笑了笑,总算放心下来。没想到这句话,引起一阵不小的唏嘘,有人轻轻的说:“病人都要有这样的心态就好了。”
       赞美声让我有了一种英雄归来的感觉,只是没有鲜花,掌声和拥抱,没有盛大的场面,仪式感差了一些。而细节和心情是一样的。现在妻子站在我的轮椅边,像个贵妇人一样的矜持着,送我出来的护士为了“保全”双手还扶在椅子背上,那么多陌生的眼睛都充满着佩服的光亮,还有,住院部的护士正在向我走过来,替换刚才的那位护士,把我向二号楼那边推去。轮椅划过的流线,估计会在那些陌生人的心里留下一道辙,祝福他们的亲人像我一样的轻松和平安。

       第三天,11月3日。
       手腕大动脉处的刀口是用叠了又叠的纱布经绑带的捆绑而压住的,机械而生硬,痛得我一夜少有睡意。心脏监测仪在天亮后就撤掉了。护士告诉我,各项指标正常,手术很成功。我想,既然名曰检查,不是手术,那就不应该说成“手术很成功”,而应该叫“检查无状况”。妻子骂我是“迂夫子”,喜欢咬文嚼字。还说已经给你戴上了“冠心病”的帽子,怎么说是“无状况”呢?于是决定下楼去走走。走出电梯,那位一直给我好感的保安又迎了过来,握住我的手,要我想想这是与他第几次见面了?
       这个问题好有趣,但也有点难。我开始默想,前天上楼入住是第一次,下楼吃晚饭第二次,饭后回房第三次……没等我算出来,保安说“别想了,这是第十二次了”。然后就要我坐一会儿。坐下来很方便,共有六部电梯的出口通道很宽敞,放有好几把椅子。在得知我的年龄后,他说他是大哥,我觉得他不老,挺有意思的一个人,就话赶话说“请大哥多关照。”他笑了,“我给你看看相好不好?”这句话我在过去的旅游时间里是经常碰到的,不觉得诧异,但今天却很惊奇地问:“保安给人看相?”别在意,这是我的爱好,不会收钱的。
我说“收钱也没关系,反正我不看。“
       “我在研究相术,你看我看相准不准呗”。说着就问我是不是一个国企大老板?我回答他,这是隐私,哪能随便告诉人呢?
       他一直真诚地看着我,“你说你是不是大老板?”我只好绕着弯子说:“如此说来,我一定是摆出了一个大老板的架子来了?”他摇摇头:“不是不是,看相的人不是这么看,看相的人只看相,不看架子的,有的人有架子,但不是大老板,有的人没有架子,但是大老板。”我说我是第一种人。他还是说“你不够朋友“。我说“你做大哥的,不应该把老弟当作研究的对象,我又不是标本,实话告诉你我是退休老。”
       在我起身离开的时候,他又握住我的手,还跟着我走了一段路说“回头再聊哈。”在我俩再次闲聊的时候,他指着远处的一个病人:“那天那个人让我一眼就看准了,是个土豪,他的心脏病很危险,喝酒喝出来的。”他伸着手指头指向远处,恨不得让我去跟那人核实一下他看相的准确性,然而我终究没能辨出他指的那个人是谁。
       他又在说“你不够朋友。”这真是给我出了一道难题,我不好回答他。我说我是个大老板吧,他一定会高兴的,这样可以证明他的看相术已经有相当高的水平了。但是我不能为了他的高兴,而欺骗了自己。自欺欺人,我做不到。我若说我不是大老板吧,又显然扫了他的兴。于是我说:“我们说点别的吧。”
       其实他很开朗,答应了,然后我们说了其他的事。这时大楼外面走过去一个打着绑带将手臂吊在脖子上的人,保安说:那人在家里炼跳绳,不小心,跌倒了,手臂骨折,就医时又检查出心脏病,所以来这里住院了,也在这10楼上。
       “其实在医院里,不管你是什么人,当官的也好,当老板的也好,都一样,都是吃药打针,打针吃药,最公平的了。“最后他发出了这样的感慨。
       最有趣的是,在去吃午饭的时候,由于人多,我走的很匆忙,并没有注意到保安老哥的存在,当然啦,即使看到了,我也不会说什么的,因为已经说过很多话了。而他却紧紧地跟上来,在我的身后响起这样一句话“ 才称兄道弟的,没过两个小时,就不认识我啦?”这真是叫做“撵着跟人说话“。我以为他有什么事,他说:“没有事啊,没有事就不能打个招呼吗?”我无话可说,只好笑笑。心里想这个保安真是个特有情趣的人。只是那衣服有点宽大,可能不是量身裁制的。或者是提前就穿上冬装了。
       今天医院里死了一个人。医院死人,这很正常,估计在今后的日子里,绝大多数人都要在医院里故去。这是生活水平和就医条件发达的标志。你想想,有病就要医治,家里治不好,就到医院去,小医院治不好,就到大医院去,反正不治好不出院,这不就把医院当成终老之地了?
       早饭前后,走廊里有人说:“前面那栋楼里,一个七十多岁的老人死在那条水沟里”。这话一出,整个楼道顿时陷于震惊和失语之中。然后大家一齐涌向西头的窗口,向那条水沟望去。雾太大,什么也望不到。有个年轻一些的人跟大家说:“我跟那老人面熟,他个子很矮,说过他有四个孩子,都在外面打工。老人住了很长时间医院了,情绪不高,背是弓的,好像是肺癌什么的。”“那怎么就死了呢?”那人说:“怎么死的就不知道了,那栋楼口的保安说,今早6点钟左右老人下的楼,一直没注意到他回来没回来。”
       有人怀疑消息的准确性,于是那人说:我亲眼所见,每天早上我是到外面去吃饭的,食堂的菜有点辣,吃不惯。为了抄近,我从那桥上走到服装厂的后院,后院有一个墙洞,从墙洞里钻出去,就能买到早点了。今早过桥时,桥下漂了一堆包袱类的东西,已经有几个人在指指点点了,说那不是包袱,是个人。我再仔细看时,虽然不十分清楚,但能看得出大体人的模样来。这引起了一阵又一阵的惊讶声和惋惜声。于是这一天就有了一波又一波的舆论在走廊里传开来。
       舆论总是互相影响的,有人骂了那个死去的老人,不该自寻短见。跟着就有人说,那老人一定不怎么样,他的家人也不怎么样等等, 末了,有人插话说:“死者为大,人都死了,就别说他的不是了。”骂声由此停下来。
       接着第二波议论又响起来了:“医院要负全责。因为他死在医疗期间。”这引起了很大的争议。有人说医院半点负责都没有,怎么能推给医院呢,于是讲到那条水沟。那条水沟也可以叫人工河,河那边是一个准备启用但又搁置下来的服装厂,有八栋房子。人工河的两岸以及桥的两边都有很结实的金属栏杆,一个佝偻的矮个子老人是翻不过去的。偏偏事有凑巧,服装厂开始装修的建筑垃圾全部堆在桥面上,堆在桥面上不能说不合理,因为是人行桥、车辆过不去。装修产生的垃圾总归是慢慢才有的,总得有一定的量再安排运走。可是服装厂的装修刚一开工,又停工了,听说都停了近一年了,既然停工了,谁还顾及桥上的垃圾呢?何况只要服装厂不启用,那桥就没人走。可是垃圾抬高了桥面,降低了栏杆的高度,那老人就能翻过去……
       那么,服装厂那方就有责任了。有人回答,服装厂目前无主。还有人说:有主也不行 ,又不是人家叫他翻过去的,于是话题又回到了医院。更多的人坚持说医院半点责任都没有,院方总不能把每一个病人都镣起来吧。说着说着,大家自嘲起来。镣起来,你这是骂自己呢!
       到了下午,又有人提起了话题说:都快一天了,也没半点动静,没发生医闹啊。有人说上午就解决好了。只是打捞的时候,花了不少时间,别看那条水沟,因为人工的,由于规范,没人能下得去,下去后也没个地方落脚,什么小船啊,竹筏啊,又进入不了,还是找来挖土机才打捞起来的。
       还有人插了一句:“都不知道吧,那位老人有一个孩子昨天来陪护他了,4个孩子是轮流来陪护的。由于太劳累,一觉睡到今早八点钟才醒来。又是一阵唏嘘声。
       ”“存者且贪生,死者长已矣”!随着这句话,议论声慢慢结束了。
       从这些看得出来,人们的观念在悄然发生变化,““医闹”不是好事,说话更加理性了。医生从来都不是坏人,而是天使,是我们每个人的朋友。

       第四天,11月4日。
       今天出院。等了一个上午,冯博士一直没空,也就出不了。因为他要查完所有的病房,才有时间打发我。开药、指导新来的实习医生写病历,最重要的还有一番面对面的医嘱。等到完成这些程序后,已经过午饭了。吃过午饭,却又结不了账。因为医保软件系统在升级,要到本月15日以后才能打开,全省都一样。这样,人虽出院了,账还得挂着。王老弟说:老哥出院了,我反而冷谈了。我说:要是花钱不厉害,我还真想多陪你住几天呢。这是真话。医院有医院的长处,只要你不想着医疗费用的昂贵,这里就是个不错的地方。这里绝对以健康为上,谈本真的东西。生命得到了比在其它地方都要高出很多的尊重。基本上没有尔虞我诈,病人跟病人是同病相怜的,陪护与陪护人员是朋友关系,你要有其它的事需要耽误一下,就可以托付给另一个人等等,这就有了很多人情味。更多的是可以从繁杂的社会应酬中抽出身来,想点自己所想的,聊点自己想聊的。老伴将一大包尚未用完的用纸留给了王老弟并解释说:还有点零食,就不留下了。毕竟吃的东西,注意点为好。病友说着谢谢,送我们出门。在走道上,遇到了那位在家跳绳跳出了骨折的病人。病人看起来很健康,体形偏瘦,用“一眼看人法”,他不应该是个心脏病患者。见我拄着木杖,他大有相见恨晚的伤感,说你也出了骨头问题?我说半月板三级损伤。他好像对半月板不怎么熟悉,我就说了一通。然后他又问我心脏怎么回事?我说得了冠心病。他非常信服我的病情,这样说:你得心脏病还差不多,有这么胖。我得心脏病就不好理解了,我这么瘦。然后又自嘲说:我的心脏病是气的!我以为他话里有故事,就问他怎么气的?他说他本没有心脏病,是跳绳跌成骨折后受气受出来的。我问谁让你受气了?他说是他自己。反过来还这样问我:你说说,跳绳怎么会跳出骨折来?是不是出鬼了?真是出鬼了,跳着跳着,跳绳在我的身后套到木沙发的扶手上去了,那扶手是出头的扶手,一下子就把我绊倒了,骨折了。说完摇摇头,无可奈何的笑起来,我在他的笑声和抱怨声还夹杂着点懊恼声中离开了医院。
       离开医院,我顿悟开来:疾病之于健康,只要不占上风,就别当回事。

发表于 2021-11-24 11:59 | 显示全部楼层
医院能有认识的医生,看病方便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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