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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雨中的怀念
山里的夜晚,黑漆漆的。冷风飕飕,冬雨潇潇,一连几日,都是低温天气。我独立在门前的走廊上,望着黑茫茫的雨雾,又想起昔日的同事“大储”。
就在几小时前,安庆殡仪馆里,可爱的“大储”化作一缕青烟,飘入那纯净的仙界。他才四十出头呀!这个一九七七年出生的正当中年的小伙子,上有老下有小的家中顶梁柱,就这样永远离开了他的六岁幼子、年近七十的老母和三十多岁的娇妻,还有许多深爱着他的同事和亲友。
“大储”是我在槎中语文组的同事,后来分流到潜山二中任教。还不到一年时间,他就病倒了。也许是命该呆在山里,无福消受在城里工作的那份惬意吧。
槎中的同事都喊他“大储”,究竟是谁给起的名,有何寓意,不得而知。他的真名叫储著彬。
记得十九年前的初秋,二十出头的他大学毕业,带着一身才气和未脱的稚气来槎中任教。初来时,他跟人见面总是面带微笑,说话不多,温文尔雅。他刚来就担任高一班主任,看起来成天乐呵呵的,和学生打成一片,是学生心目中最亲切的大哥哥。在这里,他呆了十七年,把青春、才华和爱留驻在这里。
人们常说,学中文的人因受中国古典文学熏陶,书生意气浓厚,学得越深,则入戏太深。“大储”即是如此。他是性情中人。没有虚伪,不知掩饰;没有客套,不知做作;没有深沉,只有坦诚;没有世俗礼仪,不知迎来送往!那颗赤子之心永远属于他。知他者谓之纯真,不知他者谓之孤僻。
记得我们还在高三集体备课组的那阵儿,我的位桌与他相连,我们对面坐的是张、汪二位老师。一次,“大储”打着呵欠,伸着个懒腰,喃喃自语道“唉哟,累死了!”我不经意地打趣他说:“累一点算什么,只要心里甜蜜蜜的就行了!”那时他正与姓田的小妹搞暗恋。第二天,他低声问我:“老余,你昨天说那个话是啥意思啊?以后再说,我就要跟你恼了!”我看他一脸认真的样子,又好气又好笑,按着他的肩膀说道:“你别当真哪!你把心放肚里,我会替你保守秘密!”后来,姓田的小妹成为他的爱妻,我们俩经常拿这事说笑。他的那份率真自然,可见一斑。
“大储”从小生活在一个贫困家庭里。还记得那一次,时间大概是年底,也是下过雨雪之后,他的老父亲濒临病危,我随几位学校领导去他家探望。逆水的山坡上还卧着些白雪,山村公路也是土路,满是泥泞。他家坐落在逆水舒潭的一个山坳里,去他家需翻过一座山冈。小车陷进深泥里,车里四位男同胞便下来使劲推车,女司机拿出喝奶的力气才把车子开上山岭。这是一座年久失修的老屋。进到屋里,顿觉空间狭小,阴暗潮湿。墙壁凹凹凸凸的,家具破烂不堪,屋内几乎没有可供来人坐谈的地方。“大储”既激动又窘迫,涨红着脸一个劲地说:“几位领导太客气了,这么冷的天,路又不好走,要你们翻山越岭,对不住啊!对不住啊!”他执意留我们吃午饭,我们不忍心打搅这样一个穷困的家庭,坚持到逆水辅小用餐。
过了不久,他的老父就辞世了。为了不给学校和同事们添麻烦,“大储”没有告诉任何人。
有人说,长期生活在贫困中的人,内心常常被一种莫名的孤独、落寞和自卑缠绕着,那是无形的心魔,挥之不去,驱之不走。这是那些衣食无忧的人,特别是生活在灯红酒绿里的人,所无法感受和理解的。“大储”曾先后两次送老父去北京治病做手术,耗尽了家中所有,还欠下不少债务,几乎到了家徒四壁、山穷水尽的地步!后来的“大储”又仅凭自己微薄的工资,在城里买房并娶妻生子。同事们无不羡慕他,羡慕他有位年轻漂亮、温柔贤惠且学历挺高的妻子,在安庆城里有个温馨舒适的小家。然而,“大储”性情基因中那种与生俱来的抑郁感依旧未消除。表面光鲜的背后往往藏着心累,是那种“欲说还休,却道天凉好个秋”的怅惘。但“大储”同时是个性格坚强的人,从未停下自己奋斗的脚步,从不在人前轻言伤痛愁苦。
“大储”还是一位重情重义的人。尽管他与亲族和友人礼节性交往并不多,但他最重视清淡如水的“君子之交”!记得他在城里举办婚礼的那天,我因在学校值班没有前往婚礼现场祝贺。当晚十一点多,我已上床入睡,突然枕边手机响了,一看是“大储”打来的!我只听得他的声音:“老余,我的事让您费心了,我会记住您的情谊......”我打断他的话,赶忙说道“言重了!言重了!我们是好同事嘛,祝你幸福快乐......”有谁能在新婚之夜与新娘上床亲热的前一刻钟,还记着打电话给一位普通的同事以表达谢意?人世间能有几个这样的谦谦君子?恐怕只有在古代诗文戏剧里才有吧!或许,这才是真正的书生意气吧!
滚滚红尘中,有人“犹抱琵琶半遮面”,不让人看清其真实面目;有人名利熏心,眼里只有权钱,又让人觉得其浊臭逼人。而他追求的人生是清纯,是本真,是一切随缘!
他像一枚玻璃球,通体是透明的;他像一只孤雁,飞翔在凄清的夜空。他更像从逆水大山里采摘的野茶,泡出的茶汤颜色碧绿,散发出脉脉清香。
读“大储”,就像读一首凄美的诗,那是晚唐诗人带着伤感写下的绝句;读“大储”,又像听一段激越的琴乐,那是贝多芬演奏的《命运交响曲》!
“大储”走了,在初冬的冷雨中。
檐外的雨依旧下着,冷风仍不停地吹着。我徘徊在走廊上,很无语。斯人已去,痛哉!怀念你,总是面带微笑的“大储”!
【注:应作家汪凯老师提议,将原来的那个帖子扩展成文。敬请昔日的和现在的各位同仁修改指正。尤其是希望老友汪先生斧正!原潜山县槎水中学教师 余胜江写于2020年11月21日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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