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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柱之子乌以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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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0-1-24 23:50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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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婚变忘筌

国学大师马一浮开办的复性书院,是个仿古式的纯学术机构,以自由讲学、一心研究学问为宗旨,不涉及政治,不受政府约束,这就显得与当时的全民抗战的大局相脱节。官方有微词,民间亦疑惑,连日寇的飞机亦前来光顾过。于是,便有些师生心生去意,连主讲熊十力先生也辞了教席,前往昆明联合大学效力;政府拨款亦常常不及时,渐渐不到位。眼见得书院日益萎缩,举步维艰。

在此之前,乌以风与沈敬仲、张立民等七人,共同集资,将马一浮老师在江西泰和、广西宜山的讲稿《泰和宜山会语》,木刻印刷,耗尽了微薄的积蓄。于是,两口之家的乌以风,便捉襟见肘,渐入困境。马一浮对此心知肚明,乃于1940年12月的一天,将乌以风找来,谓之道:“书院开办年余,运行艰难。你拖家带口,没有必要长期在此,而应去干你的老本行,去教书。我这有荐书一封,你到重庆大学去谋个教席,发挥自己的所长,服务社会;同时又能领点薪水,养家糊口,做到家国两全。

近几个月乌以风因经济拮据,已引起周筌不悦。今闻马老师介绍去重庆大学,自然高兴,便深深鞠了一躬,双手接过荐书,道:“谢老师栽培!只是这样学生又要远离老师,不能常来聆听教诲了。”马一浮道:“你学业已成,就当报效国家。大学是培养人才的摇篮,是名师的汇聚之地,你又有志于教育,这正可教学相长。凭你的才智,必定能干出一番事业。”

乌以风道:“谢老师的提携和夸奖!只是这样老师身边就少了一个鞍前马后的人了。”马一浮笑道:“不妨。现在的事务也不多,我自安排图书史张立民兼任典学,书记史王星贤兼领事务,你就放心好了。老朽岂能因私将你长期留在身边,耽误你的前程?”说罢,乃提笔在手,亲书一诗相赠:

荆棘林中掉臂行,别离何日偃佳兵。

披衣弊垢无珍御,入座聋喑有目成。

李杜文章非俗好,巴歈歌舞更新声。

北楼明月宣城赋,总是西湖旧别情。

乌以风双手接过,捧过头顶,又是深深鞠了一躬,道:“谢老师赠诗勉励。学生当时时恭敬吟诵,如见师面。”

越日,乌以风辞别马老师及众好友,携周筌乘舟东下,来到重庆。既是马一浮老师推荐来的高足,重庆大学校长自然高看一眼,客客气气地接待后,谓乌以风道:“国难当头,财政艰难,本校亦是僧多粥少,故就请老弟暂时屈就哲学系副教授如何?”乌以风亦谦逊道:“小可才疏学浅,来贵校实属滥竽充数。还请校长多多包涵。”吴校长道:“好说,好说。老弟久在教育圈内游弋,学识超群,必能为国育才,一展平生抱负。”

乌以风能在陪都的重庆大学占得一席之地,自知来得不易,很是珍惜。乃尽平生所学,一丝不苟地编写讲义,认认真真地讲授好课程。课后还抽时间与学生互动,仿照复性书院那样做引导式教学,深受学生欢迎。同时还鼓励学生勤于思考,大胆写作,深入研究,道:“自古文章都是人写的,并无奥秘。但文章贵在有新意,研究必须有深度!否则人云亦云,泛泛而谈,有何意义?”学生们均服其高论。

周筌本是一乡间贫家女子,在家得父母钟爱,差不多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很少劳作。后在宣城中学为环境所迫而勤工俭学,居然成就了其学劳兼优的美名。当成为校长夫人后,那好逸恶劳的本性,便逐渐显露出来并与日俱增。辗转迁徙的路上,一直叫苦不绝。若不是性命攸关,定然寸步难挨。如今好了,到了重庆这个灯红酒绿、纸醉金迷的世界,一般人已是眼花缭乱,对于一个二十多岁的青春妙龄的女孩,又有了一个副教授夫人头衔的周筌,更是飘飘然忘乎所以了。

乌以风常常整天在学校,或在课堂授课,或在课后辅导学生,或在图书馆看书,查资料,写讲义。见周筌一人长期在家,恐其烦闷无聊,乃劝道:“你是个读书人,一人在家无所事事,何不趁现在无负担,好好看看书,既增长了知识,提高了修养,又解了寂寞呢?”周筌听了,点点头:“嗯,好,是要读读书。”接着瞟了乌以风一眼,开玩笑道:“怎么,你还指望我也去挣个教授当当?”乌以风也笑道:“古今中外,才女多的是。俗话说,有志者,事竟成。就怕你没那个志气和恒心。”说罢,两人相视大笑。

过了一段时间,乌以风发现周筌并没有读什么书,倒是越来越爱打扮,越来越频频外出逛街了。心想:“爱美之心,人人有之。何况一个漂亮的少妇?上街见见世面,散散心,也不无裨益。”

一天,乌以风回家,周筌晚上烧了两碗好菜,又烫了壶好酒,两人便对酌起来。乌以风道:“今天有何好事,还能喝杯酒?”周筌笑道:“对我是好事,对你可就不是好事了。”乌以风不解道:“这就怪了!一家人,何事对你好却对我坏呢?你说说。”

周筌道:“那我就说了。你看我这身衣服都旧了,老掉牙了,在这大城市生活,你不怕我出去丢你这大教授的脸面?”乌以风闻言,点点头道:“你说得是。这两年,东奔西走,收入不多,开销不小,全都用到刀口上了。确实没给你添置衣物。但你这身穿戴也还可应付,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吧。上月的钱预交了房租,等过两天发薪了,好歹给你买两件。”周筌听了,高兴得趴在乌以风的肩膀上亲了一口:“你真好!”

薪水发下来了,乌以风咬着牙给周筌买了两件好看的衣服及鞋袜等物品,周筌高兴了一阵子。乌以风则趁机道:“现在国难当头,物价飞涨。为买这些衣物,差不多花去了半月俸薪。今后我们的钱还是要节约着用,尽量省一点,以备不时之需。”周筌点头道:“那是,那是。”

乌以风见周筌那兴奋的样子,犹豫了一下,终于试探着说道:“时局艰难,米珠薪桂。你若不能静下心来读书,能否出去找点事做做?一来可解寂寞,其次也可小补家用,如何?”周筌一听,感到意外,问道:“你能给我找到什么好的事做么?”乌以风苦笑道:“在这里我有什么面子能给你找到一份体面的工作?僧多粥少,就是杂役也都难找得着啊!”

周筌听了一楞,半晌方道:“你还是让我去灶门烧火、井边洗菜?”说着,头摇得像拨浪鼓:“我好歹也是教授夫人,你不嫌丢人,我还嫌丢人呢!不干,不干!我宁愿一天只喝两餐无菜的稀粥,也不愿出去抛头露面!”说着说着,竟哭泣起来。

乌以风一见周筌这样,一想,也是。这城里人多事少,哪能找到什么好工作体面事?粗话周筌不愿干,就是其愿干,其实自己也舍不得委屈了这如花似玉的娇妻受苦。况且自己总算有点固定收入,还不致冻馁。虽然自己身心劳累,可一回来,就有一个温馨的小家,也心满意足了!想到这里,便道:“好了,好了,别闹了!我不过与你说着玩的,实则叫你俭省着过日子哩!”周筌这才虎着脸道:“我才不和你说着玩呢。我们乡下俗话说:‘嫁汉嫁汉,穿衣吃饭。’既嫁了你,你总得让我穿衣吃饭!”乌以风笑道:“好,好,包你衣食无忧,行了吧。”

周筌有了光鲜的衣服,就更常在外面招摇显摆了。

一天傍晚,周筌正从一个乐声悠扬、人声鼎沸的门前经过。突然有人嚷:“哟,这不是乌夫人吗?”只见对面一个面目姣好、身穿旗袍的四十来岁女人,正向自己打招呼。

周筌一楞,虽觉得似曾相见,但一时想不起来,只好笑着点点头:“夫人好!我们在哪见过面?”那人道:“啊,真是贵人多忘事。上周日你和乌教授逛公园,我们不是在公园门口见过么。” 说着,指着身后头戴礼帽的胖男人道:“这是我家先生,姓唐,也是重庆大学的教授。”

周筌礼貌性地笑着点点头道:“唐教授,唐夫人好!我眼拙,一时没认出来,请海涵。”唐夫人道:“哟,还文诌诌的呢?真看不出来。”唐教授接口道:“乌夫人不仅慧口秀心,人也长得漂亮!”周筌道:“谢二位夸奖!”

唐夫人见丈夫夸别的女人,不高兴了,道:“你先进去看看表弟来了没有,我和这妹子说两句话就来。”唐教授朝周筌笑了笑,点点头,就进去了。

周筌这才朝大门瞧了瞧,只见门楣上有“百乐厅”三个大字。唐夫人见周筌往门上瞧,便道:“乌夫人常来这玩吗?走,我今天陪您进去玩玩。”周筌忙道:“不,不!我从没进去过。唐夫人,您进去吧。唐教授等您哩!我要马上回家有点小事。”唐夫人笑道:“妹子,没事。这虽是个消钱的场所,可像您这样的漂亮姑娘进去,是不用自己花钱的。”

话音未落,一个雄浑的声音道:“表姐,您来啦!什么花钱不花钱的,要花钱也是我会账啊!”音到人到,一个身穿军装、肩扛两杠双星的青年军官,来到唐夫人身边。

唐夫人道:“表弟,您怎么才来呀,您姐夫都进去了。我正邀这妹子也进去呢!”那军官笑着朝周筌点点头:“小姐好!”周筌这才看清来人身材高大,模样英俊,不仅举止文雅,而且声音悦耳动听,便也笑着点了点头: “中校好!”

唐夫人见两人搭上话了,自己反倒冷落了,便道:“我给你们介绍一下,”说着指着周筌道,“这位是重庆大学乌教授的太太,”又指着军官道:“这位是我的表弟占仁奇,警备司令部的中校参谋。”占仁奇见了这么个漂亮姑娘,眼都直了,道:“乌太太,表姐,我们进去吧。”

周筌道:“你们请吧。我家里有事,少陪了!”唐太太拉着周筌道:“妹子,我们好不容易见面,就进去坐会,说说话。况且与我这表弟还是初次见面哩!”占仁奇自然也热情相邀:“乌太太请赏脸,初次见面,我请客。”周筌瞟了占仁奇一眼,脸一红,便半推半就地走进了百乐厅。

舞厅里一对对男女翩翩起舞,乐队在一旁卖力地吹打弹奏。

唐教授见他们三人来了,赶紧迎过来与占仁奇握手,然后两人便坐在一起低声说起话来。唐夫人则拉着周筌在一旁坐下,指着舞池道:“乌夫人,下去跳一个?”周筌连连摇头道:“不,不,不!我从未跳过舞。这地方我也是第一次来。让唐夫人见笑了!”唐夫人道:“这没什么,看看就会了。跳舞好啊,不仅开心,而且健身。我与老唐常到这里来玩,我那表弟更是这里的常客。”

不一会,唐教授来到唐夫人身旁,两人立即手拉手步入舞池,并回头向周筌他们这边点头微笑。

占仁奇来到周筌面前,一弯腰,做了个请的动作,道:“请乌太太赏脸!”周筌慌忙站起来,连连摆手:“对不起,我实在不会跳。”占仁奇道:“那请坐,看看他们跳也好。”说着就挨在周筌旁边的椅子坐下,并连连招手道:“请坐,请坐!坐了好说话。”周筌四顾了一下,才忸忸怩怩地坐了下来。

占仁奇看着周筌没话找话:“我听着乌太太话音好熟,请问您哪里人?”周筌低声道:“我安徽宣城人。”占仁奇听了,一拍大腿:“巧了,原来我们是同乡,怪不得乡音悦耳中听!”

周筌道:“先生也是安徽人?”占仁奇笑道:“岂止安徽人,我老家在芜湖,隔壁呢!”周筌也笑了:“还真是老乡呢!”说着朝占仁奇瞟了一眼。只这一眼,差点把占仁奇魂勾了去。为了掩饰自己的失态,占仁奇把手一招,立刻过来一个侍者:“先生要点什么?”占仁奇道:“来两杯咖啡,多放点糖。”侍者应声而去,不一会就送了过来。

占仁奇谓周筌道:“乌太太请用!”周筌道:“不敢当。请先生自用。”占仁奇道:“俗话说: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乌太太不必客气。这点小钱,在占某不过是九牛一毛。来,来,请用。”说着,自己端起咖啡,再次说了一声“请!”此时周筌也只好说了声“谢谢!”,端起杯子品尝起来。

在远离家乡的地方遇到老乡,听到乡音,两人的距离一下子拉近了许多。周筌不再拘束,喝着咖啡,话也多起来了;占仁奇本就心存邪念,此时更是有意撩拨:“乌教授怎没陪您出来玩?”周筌道:“他才到这里教书,忙着呢,穷忙!”占仁奇奉承道:“教授,大学问家,人人敬仰,自然忙得很。不过让您这样年轻漂亮的太太独守空房,也有点不近人情了。”周筌道:“先生取笑了。拙夫对我,那是关怀备至,百依百顺。只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呀!这日子太艰难了,饭碗要紧哪,怎能不竭尽全力干好自己的事?”

两人越套越近乎。不多时,周筌及家里的情况,便被占仁奇了解得一清二楚。心想:“一个年过四十的、没有任何背景的书呆子,却拥有这样一个年轻美貌的娇妻!命运对自己不公平,这样的猎物,应该归我才合理呀!”想罢,一面大献殷勤,一面大肆吹嘘自己军权在握,手眼通天;又炫耀遨游商海,财源滚滚;最后又哀叹道:“我虽要财有财,要权有权,但却情场失意,命运欠佳,至今年近三旬,还没遇到一个像小姐您这样知书达理的貌美佳人为伴。唉!”说罢,又连连叹气。

阅历不深的周筌听着占仁奇的表白,初时颜面发烧,脸色通红,随后心中如小鹿直撞,跳个不停,自问:“这是怎么了?”已显得有些坐立不安了。占仁奇是个情场老手,一见此情,便知对方已心动,乃装作关心地问:“乌太太,哪不舒服?还是嫌这儿嘈杂,要不我们外出走走?”

周筌道:“不,不,没什么不舒服。我想拙夫该回家了。我,我得先走了。”说着就站了起来。占仁奇也不失时宜地站起来,道:“那我送送您。”周筌轻声道:“不,不,不必。”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百乐厅。周筌回转身来,对占仁奇道:“先生请留步,我家就在前面不远的巷子里,不劳相送。”占仁奇道:“不远就好。在里面呆久了,出来散散步,舒服多了。况且我也要到前面去公干。”周筌诧异道:“这么晚了,还要公干?”占仁奇神秘地小声道:“我这差事,兼管治安。可早可晚,时间不定。现在正好巡视,公私兼顾。”

时间不长,两人来到巷口。周筌轻声道:“那在门口张望的就是拙夫,少陪了。”说着便快步向巷里走去,且高声道:“您回来啦!”乌以风道:“回来有一会了,你到哪去啦?”周筌道:“我也刚出去不久,遇到一个同乡大姐,说了些闲话,看了下街景,就回来了。”周筌觉得第一次骗了丈夫,连忙进门,闩上门,背靠在门上直喘气。

乌以风觉得周筌有些异常,忙问:“怎么?不舒服?”说着摸了摸周筌的前额,道:“是不是不小心感冒了?” 周筌含糊地答道:“也许是吧,头有点痛,不要紧。”乌以风道:“去洗个热水脸,我给你泡杯热姜茶,喝了躺一下;饭一会就好,你再起来吃吧。”

周筌点了点头,就进屋擦了把脸,晚饭也没吃,就上床了。

这一夜,也不知是咖啡的原因,还是怎么的,周筌翻来覆去睡不着;乌以风也陪着一夜未睡好。一会问要不要喝水,一会儿又问是不是饿了。直到五更时分,两人才慢慢睡着了。

习惯早起的乌以风,虽然夜间没睡好,但还是一早就起来,将早点买回家,正好周筌也起床了。乌以风关切地微笑着问:“起来啦,好些了么?要不要去医院看看?”周筌摇了摇头道:“没什么大不了的,就是有点头昏。你忙去吧,我再休息休息就会好的。”乌以风笑道:“没事就好,自己当心点。我下午尽量早点回来。”说着,自个吃了一点早点,就出门走了。

乌以风走了。周筌一人在家,思前想后,烦躁不已。饭也没吃,午后便不知不觉睡着了。

乌以风下午回来,轻手轻脚进了门。见周筌睡得正香,被子掀在一边。便轻轻给盖上,不想把周筌惊醒了。乌以风坐在床沿上,摸了摸周筌的额头,看着其愣愣的样子,突然有所悟,乃附耳笑问:“你是否有了?”

“什么我有了?”一句话,把周筌吓得几乎跳起来:“你瞎说什么呢?”周筌的反应,也把乌以风吓了一跳,忙又轻声道:“我说你身子不爽,是否有,有喜了?”周筌一听,颓然长叹一声:“尽瞎说,我不过觉得有点疲倦,何必大惊小怪!”乌以风道:“没事就好,你睡吧。”周筌没作声,面朝里侧身而卧,没再言语了。

自此之后,占仁奇便隔三差五地来找周筌。周筌那颗本来躁动的心,终于被占仁奇的甜言蜜语打动了,俘获了。两人就渐渐好上了。

乌以风是个正人君子,虽然觉得周筌的情感好像比原来淡薄了些,但家庭生活并无多大变化,更没什么出格的事,就是有时发现其不在家,总以为是到外面玩耍散心去了,哪里会想到妻子红杏出墙!

终于露馅了!一天,在正常上课的时间里,系里临时安排乌以风等几个老师乘车去外校活动。乌以风在车里,偶然看到周筌手挽着一个年轻军官,从游乐场出来时那亲昵的样子,才恍然大悟!

毕竟乌以风是个重情义、有涵养的人,心想:也许是嫡亲初见,也许是偶然巧合,不可冤枉了好人!但联想到周筌近来情感的微妙变化,不搞清楚,如何心安!

当天晚饭后,乌以风和颜悦色地谓周筌道:“你近日经常外出,有何收获?或者听到什么新闻?”周筌闻言,未免心惊,忙道:“不过瞎逛而已,能有什么收获。”

“一个人逛街也太乏味了吧,也没交个新朋友?”

“我从来都是独来独往,交什么新朋友!”周筌心虚,也不知乌以风是无意随口问,还是抓了什么把柄,本能地矢口否认。

正是周筌的这一句狡辩,让乌以风疑云陡生,决定敲山震虎,单刀直入,看着周筌的眼睛,声低而神秘地问道:“近来有一个教授夫人与一个高大英俊的年轻军官的桃色新闻,被传得沸沸扬扬,你可有所闻?”

只这一句轻言细语、近似闺房中的饭后谈资,对于周筌不啻于晴天霹雳,顿时惊得目瞪口呆,面色由红转白,额头上已是汗出涔涔了!

乌以风一见周筌这神态,立即明白了这其中的玄机:最不想看到的结果,终于被证实了!心里像打翻了五味醋,酸甜苦辣,一齐涌来!到后来自己竟也僵在那里了。

双方足足有三分钟没言语,没动静,沉寂得出奇!最后还是周筌回过神来,低着头,两眼看着自己的脚尖,颤声道:“你,你问这话什么意思?”乌以风也仿佛从梦中惊醒,看着周筌道:“你说呢?”

周筌这才终于抬起头来,神情木然地与乌以风对视着。两人虽然都心知肚明,但还在打哑谜,没有捅破最后那层窗户纸!双方又陷入僵局。

“怎么办?”周筌终于毫无表情地、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实质性的话。

“走,我们走!找一个远离尘嚣、远离是非的桃花源,终老一生!”乌以风无奈地冒出遁世的思想,想以此挽回这破裂的婚姻。

周筌头摇得像拨浪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不食烟火的神仙也没有了!我是回不去了!所谓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我无法回顾那过去的艰辛,想象那屈辱的未来,只好面对现实,听天由命了!”周筌至此,下了个迟断不如早断的决心。于是一咬牙,实话实说了。

周筌如此快地直白摊牌,让乌以风始料未及。楞了半晌,方从牙缝里挤出五个字:“没法挽回了?”

窗户纸一捅破,周筌也就释然,不再藏着掖着了,对乌以风、也是对自己道:“长痛不如短痛!做个了断吧。从今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

“多年的情谊就这样毁于一旦了?”

“不能说过去的情谊一把丢弃。但是,面对现实,展望将来,我只好重新做出选择。”

“这么短的时间,你对其了解多少?我奉劝一句:你要長稳脑子!一旦所托非人,后果不堪啊!”

“人往高处走,鸟往亮处飞。看在相伴这几年的份上,你就撒手吧。”

话说到这份上,乌以风觉得自己成了一个多余的人,甚至仿佛是个束缚他人幸福婚姻的枷锁!那曾经的一颗火样的心,顿时凉透了!沉吟半晌,终于一字一句地道:“好吧。俗话说,强扭的瓜不甜。我听你自便。不过,做为曾经的师长、生活过几年的丈夫,我提议给我们俩一点认真考虑的时间,才做最后的决定。”

周筌见乌以风松口了,自己的预期目的达到了,便道:“那好,明天的此时此地吧。”乌以风无奈地“嗯”了一声,然后倒头便睡,饭不吃,脸不洗,鞋袜也不脱,仿佛世界末日来临了一样,一切的一切都无所谓了。

次日清晨,乌以风醒来,除了周筌不在身边外,其余一切如常。乌以风叹了口气,仍然照常去学校上课,不过下午破例提前回家了,心里还期待着有奇迹出现。

乌以风前脚进门,周筌也跟着进来了。

乌以风点了点头,礼貌地招呼一声:“回来啦!”周筌也点点头,淡淡地“嗯”了一声。两人对面坐下,摆开了一副谈判的架势,但一时都没有作声。

乌以风从食品袋中取出一只烧鸡、半边烤鸭、一盘鱼片、几支羊肉串、一碟榨菜和几个大馍;然后在每人面前的碗里倒上开水,在杯里斟上酒。这才开言道:“今天我带着这些熟食回来,就着酒水,权当晚餐。请问你:这算是团圆酒还是分手饭?”

周筌闻言,默默站起来,深深鞠了一躬,轻声道:“近十年来,先生您的大恩大德,我将永铭在心。只是现实残酷,我再也忍受不了艰难的生活和困苦的日子。对不住,我以水代酒,最后敬先生一杯,以作永诀!”说罢,端起大碗,“咕噜”“咕噜”,一饮而尽。接着又深深一躬:“先生保重,再见!”

乌以风见周筌如此绝情,顿时心酸落泪,道:“慢!”周筌回顾道:“先生还有何言?”乌以风道:“都到了这样,我还有何言!君子绝交,不出恶声。我们十年情谊,虽因故而辍,但也要好聚好散。既然你去意已决,我也不能强留。也罢,你且稍等片刻,我去前面巷子里叫顶轿子来,把你好好送出去,做到仁至义尽;你到那边也能体面些,不致被人看轻。”

周筌见乌以风大步出门了,不由得良心发现,趴在桌上抽泣起来。

不一会,一顶小轿到了门口。乌以风当着周筌的面,递给轿夫一块银元,道:“这是费用。麻烦二位按这姑娘要求,送到指定的地方。路上千万小心!”说罢,向周筌做了个请的姿势道:“周小姐,请!”

周筌红着脸,低着头,慢慢钻进了轿子。

起轿了,乌以风举着的右手,久久不肯放下。直到轿子不见了影子,乌以风还伫立门前,呆呆地望着远方。

送走了妻子,乌以风万念俱灰。在屋里独自徘徊,这今后的路如何走,这后半生如何过?最后忽然明白:这人的一生究竟应该怎样度过,才有意义,则是需要认真思考的课题。慢慢地,“马一浮”与“天柱山”,终于占据了乌以风的整个心间:马老师二十岁丧妻,未再续娶;布衣粗食,精研国学,却乐此不疲,岂不是活生生的榜样?自己受这点打击难道就倒下了?也太渺小了!名山天柱,让自己魂牵梦绕,难道轻易将其放弃?现在好了,无家室之累,无俗事相羁,可以全身心地去研究、去开发天柱山了!这就是有得有失!对,从书本上寻乐趣,向山水中找归宿。

重返天柱山,回到那朝思暮想的大自然之家!

次日清晨,乌以风早早就去了学校。在学校里整整走了一大圈,以示无限的眷恋和无奈的告别。

少顷,乌以风登上讲堂,整整上了一天的课。后来连嗓子都有些嘶哑了。同学们私下议论:“这乌教授今天怎么啦,一天上几天的课?”

下课后,乌以风向校长递上了辞呈:“校长,在下旧疾复发,自即日起,辞去教席,恳请恩准,并恕在下有始无终之罪。”吴校长诧异道:“乌教授,有病抓紧治就是,何必辞职?且准你一个月的假,俸薪照拿,课程我自去安排别人暂代,你就安心治病就是。”

乌以风道:“蒙校长收录,在下已是感激不尽。只是事出突然,我明天就要动身东归疗疾。”说罢,一躬到地,回头便走。吴校长望着乌以风的背影,心想:“这人怎么啦?”忙追出来喊:“乌教授请留步!”

乌以风回头道:“请问校长有何事?”校长道:“请稍等。”说着,回到办公室拿出三十块大洋,交到乌以风手中道:“像您这样有学识,又勤勉的人才,我们留不住,是在下不称职。这点钱权作川资,望乞笑纳。”乌以风推辞道:“在下中途退席,已属违约,岂能再受钱财?”吴校长道:“我知道您必是有要事,不然不会如此。无论何事,都是急需钱的,就请不要推辞,后会有期。”

乌以风感激地深深鞠了一躬,收了银元。两人互道珍重而别。

乌以风回到寓所,连夜收拾好行装,乘舟东下,离开了这伤心之地。回首残月西落,遥望大江东流,心中感慨万千,乃挥泪低吟:

月出寒云江不迷,江声月色共高低。

嘉陵江水峨眉月,水向东流月落西。

乌以风先后经水陆两路,奔波数千里,跋涉几十天,穿过日寇无数的据点和封锁线,历尽千辛万苦,几次险遭不测,终于风尘仆仆地回到了天柱山。不禁高兴得两臂朝天,大喊:“天柱山,我乌以风回来啦!”那雄浑之声,在山谷中久久回荡。

佛光寺的妙高禅师热情地接待了乌以风:“施主万里归来,天柱山之幸哪!”乌以风道:“在下这次回来就不走啦。我要以天柱山为家,与之相伴终生!”妙高道:“那您的妻小呢?”一句话刺痛了乌以风刚刚平静的心,不由得恨恨道:“道不同不相为谋。我向东来她向西,就别提啦!”

妙高从未见乌以风发过这么大的火,便揣测到其中必有奥秘,赶紧换个话题:“佛法无边,佛界清静。施主如欲做大事,须靠佛祖之力不可!”乌以风道:“难道我应出家不成?”妙高道:“以施主的才智悟性,若能皈依佛门,必能修成正果,成为一代宗师!”

乌以风摇头道:“我已无家,还出什么家?一旦出家,那就要青灯古寺,拜佛诵经,我就不可能为天柱山写志,更不谈教书育人了。不过,长期在这深山老林生活与奔波,也与出家人无异了!我且做个居士吧。”妙高道:“做个居士也好,佛祖也会保佑的。要不要取个法号?”乌以风稍一沉吟,道:“就叫忘筌居士吧!”妙高鼓掌道:“好,得鱼忘筌,可见施主得鱼之日不远了。”说罢,两人都笑了起来;不过,乌以风只是咧咧嘴,很显然,笑得不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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