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庆日报】古香悠远识腊梅

云风山潜

“面湖而耸起，似半岛之萦迴；延脉来天柱，犹潜龙之转身。烟树人家，得皖城之高敞；兰宫玉树，竟一冈之繁荫。春来遥对灵湖无穷碧，秋至夜月中天好登台；夏时荷风送爽，冬令霜凇素装。曾几何时，潜峰阁高标在望，文峰塔寓目寄情。系潜阳一胜境，揽四时之风光。俗称天宁寨，雅名舒王台。此乃王相安石早年通判舒州栖身之地也！”
　　这是笔者几年前为皖源之城中，今潜山市委驻地天宁寨而赋的一段文字。
　　二千多年前，这里是皖伯大夫落脚的古皖城，如今渐渐演化而成了一个小城市——梅城，梅城虽小，但岁月蕴藉还是毫不逊色，天宁寨这一城中的制高点，曾为数代州府衙门所在地；古意葱茏，积淀深厚，为历代士子文人所青睐。即使在宋末安庆府由此迁出后，明朝正德知府胡缵宗仍时时留连，曾创立皖山书院于此，以纪念程颐与朱熹来此讲学，程门四杰之一的游酢与朱子学传承第一人黄榦都曾任郡守于斯且有治绩于民也。
　　这不，己亥冬，省城合肥的林业专家莅潜，特地到天宁寨考察绿色古董，以挂牌保护，他们特地告知地方人士，其中最为珍贵的不是古柏、古樟、古朴，而是五树腊梅！
　　初听此讯，未能深解。据我所知，古舒州从来不缺梅啊！早在唐初，这一方就曾专设过梅城县，天柱山上下梅树梅林多的是，山谷文化园内至今尚存“扶藜踏雪访梅花，小驻青牛处士家”的古诗刻；今日潜山市区古曰皖城，民国后即名为梅城。梅兰竹菊四君子在皖山皖水之间一样不缺，岂仅此五棵腊梅尤为贵乎?
　　然而，术有专攻，识有短长，不问不学真不知啊。原来，按植物学分类，梅树属于蔷薇科，而腊梅“本非梅种”，别为一科，“以其与梅同时，而香又近之”，所以常常被人疏略而统摄于“梅”了！笔者曾在天宁寨上供职多年，居然对身边此物这般不甚了了，诧异之余，即与本地林业专家作实地再访。
　　映入眼帘的果然有路旁已挂牌注明为腊梅的一树灌木。我贴近其间，对这昔日司空见惯而未予十分关注的珍贵之物，细细地端详起来：原来，此树下为一老桩蔸，如一巨大磨盘，露出地面高不盈尺，其上生报出数以百计的丛枝，枝上单叶对生，叶片椭圆状卵形，前端部渐尖，时值季冬，在新抽的枝条叶腋处已有米粒大的花蕾形成。印象中此树与梅花一样，先花后叶，花单生，黄色，带蜡质。笔者与相关人士测量了一下，五棵腊梅中最粗的树蔸需要四人合抱才行，估计其树龄在百年之上。
　　古董春秋人未识，含香冻蕾品高崇。
　　人能识物，惟精英方真识风物，这与贤者方能治邦并发现奖掖后进同理。
　　今日天宁寨早有柏油路直达其上，其地形地貌在我而言,一切都是那么熟悉，但在古人眼里，又是怎样一番景象呢？腊梅何以落户续生其间呢？
　　据旧志载，这里属于一处台丘，“台螺旋而上者数丈”，方圆有数十亩之广，为“旧郡圃”所在地，南宋初的安庆府及其前身舒州的太守衙门均设于此。由于唐宋两代天下分道分路以辖州，道与路大略相当于后来的省；北宋熙宁后这里即设有淮南西路的最高机构之一的提刑司，即高级法院，以总理七州二军的刑案诉讼；本地舒州的通判厅则与之相邻，这在南宋初王象之《舆地纪胜》一书中已有记载。
　　目之所及与神之所思相契相映，千年的风物景貌交替涌现，不禁令人思维徜徉，心旌摇曳，眼前仿佛看到这样精彩的一幕：
　　北宋元丰三年（1080）冬，改官赴吉州（今属江西）太和途中的黄庭坚来舒州拜访时任淮西提点刑狱的舅父李公择，二人相遇于皖口，舅父携甥入州城，盘桓月余。这一天，黄庭坚又兴致勃勃，奔向提刑司，恰与公干之余缓步出衙的李提点相照面。
　　“山谷拜见舅父。”“甥儿何来山谷之名？”“蒙两位舅弟及丘揖先生作陪，小寒日至山谷寺一游，见寺侧西诸多唐宋名贤题刻，非常难得，其间泉水清流石上，钟鼓梵音相应，山围水冷，林泉之胜令甥儿忘归，故愿终生以山谷为号”。
　　“哦，原来如此！”二人边走边聊，不觉来到一丛花前。
　　庭坚已察知舒人有“莳梅”之风，并吟下“梅蕊破颜冰雪”、“莳梅盈百科”等诗句，于是便问道：“此莫非王相当年通判此州时所见‘墙角数枝梅’吗？”
　　二人细细察看起来。黄庭坚似乎有所发现，此树的叶与一般梅树不同，边缘没有细锯齿，且花色单一为黄色，本地人称之为黄梅，而天下梅花有红、绿、粉、白诸种花色，多达数百种，均与此树不同，鉴于此树开花也在腊月，又带蜡质，香味与梅花差不多，于是便想到以腊梅来冠名。
　　李公闻此花名，自然想到老友东坡先生不久前从贬谪之地、紧邻的黄州悄悄来舒州拜访时也曾提到腊梅之事，还在山谷间留下“尘心病眼两醒然”的诗句，不由得从内心里欣赏起苏黄之意来......
　　正当我沉浸在往事如烟的梦幻之中，突然有冬阳从云层中钻出，原本为冬霾笼罩的天宁寨豁然明亮起来，虽惊止了我的想象，却明眸了眼前的花树；解了我的心结，也温存了我凭吊的绵绵之情。
　　也许苏黄正式为腊梅命名是在稍后几载的元祐年间，但无论如何其二人发明已有定论；同时苏黄与舒州（时州治皖城，即今潜山市区）的情结也属实不枉；虽然宋代的舒州图志早亡佚，但尚存的几部明清安庆府志与潜山县志均有“腊梅”的记载，本土古腊梅的悠久历史无需怀疑，舒人皖民当感谢他们对天柱风物的情有独钟与发明之心。人类的天性价值就在于发现与创造美，发展旅游的魅力亦在此，但如何让天性敏发出来却是古往今来永恒的命题。●郑炎贵 编辑：朱礼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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