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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柱之子乌以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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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0-1-7 21:12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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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岳麓览胜

乌以风回到安庆,稍事安顿后,便请汪少伦、范苑声吃饭。

汪、范二人齐向乌以风祝贺:“恭贺二位新婚快乐!”汪道:“新娘子果然是国色天香,乌兄艳福不浅哪!”范道:“乌兄真好福气呀!你们俩郎才女貌,双宿双飞,令人羡慕。”乌以风笑道:“谢二位祝福!我能有今天,全仗你们提携!”说着,与周筌频频敬酒。

乌以风虽然娶了周筌,婚姻称心如意,幸福美满,但心里仍时时向往着天柱山。待把开学之事准备停当后,看看还有两个星期的空闲时间,便打算择日到天柱山去好好游览一番。

第二天一早,还在梦中的乌以风被重重的推门声和尖叫声惊醒:“不好啦,不好啦!打起来啦!”乌以风诧异地问:“什么打起来啦?看你慌里慌张的!”周筌道:“上海打起来啦!昨晚日本鬼子突然大举袭击上海,中国军队奋起抵抗,双方正式打起来啦!街上都炸开锅啦!”

乌以风从床上一下子跳将起来:“这小鬼子上月悍然发动“七七”事变,现在又竟然敢两面开战、直逼京沪?”周筌怯声怯气地道:“该不会打到这儿来吧?”乌以风道:“你瞎说什么呢!上海是中国的经济命脉区,南京是国家的首都,中国军队必当全力抗击,岂会让小鬼子得逞!”乌以风虽表面上如此说,其实心里也无底气,匆匆洗漱后,便边走边说:“我出去看看。”周筌叮嘱道:“早去早回。”

淞沪抗战打响了。这下沪宁江浙登时动荡起来,连安徽也感受到了战争的气息,变得不安了。

乌以风径直去了教育厅。见大家都在议论纷纷:一方面是群情激愤,谴责日寇;另一方面也现出一股焦虑之情,中国能抵抗得住武装到牙齿的日本侵略军吗?

乌以风忧心忡忡地回到家,谓周筌道:“鉴于目前的形势,你收拾一下,回家一趟。”周筌一怔:“现叫我回家干什么?”乌以风低声道:“时局难料。你回去看看二老,悄悄告诉他们,倘若形势不好,叫其提前往深山里躲一躲。中国这么大,小鬼子人少忙不过来。要占也只能占点占线,是无力深入山区的。另外,顺便送点钱回去。往后我们恐怕只能各自保平安,无暇顾及二老了。”

周筌听了这话,吓得花容失色,问:“那我什么时候走,什么时候回来?”乌以风见周筌如此紧张,便故作轻松道:“这也许是我杞人忧天,你不必多虑。这话是不能在外乱说的。下午就动身吧,尽量早去早回,方不误事。”周筌点了点头,自去准备。

下午,乌以风便将周筌送上了去芜湖的轮船。在回校的路上,正好碰到了学校的教务主任王贯之。

这王贯之是潜山野寨人,年少时,便好读诗书,后毕业于国立武昌商业专科大学。1925年曾留学日本,现任安庆一中初中部教务主任。

两人先议论了淞沪抗战之事,都义愤填膺;然后,王贯之问道:“校长,您日前说想去天柱山看看,准备何时去?”乌以风见妻子回娘家去了,更是省事,连忙答道:“趁还未开学,我想明天就去如何?”王贯之道:“好啊,我正要回家,明天就陪您一道去。” 乌以风道:“好,那我回去收拾一下,明天一道去。”

次日清晨,乌、王二人早早出门,登上了去潜山的汽车。一过集贤关,王贯之就指着远处的群山道:“那就是横亘在鄂豫皖三省的大别山,其中在西北方向那露出的一个小小尖顶的山峰,便是大别山的主峰天柱峰。主峰周围数百里地,就是天柱山了。”乌以风睁大着双眼,仔细地朝前盯着。

随着前进的汽车接近大别山麓,那天柱峰便时隐时现,直至逐渐没于群山之后。乌以风忽有所悟,谓王贯之道:“乌某猜度这潜山县名的来历,大概就是指天柱峰潜于群山之中吧?”王贯之道:“校长言之有理,我也估计是如此。”接着又把天柱峰脚下那号称三石六斗种的谷地良药坪,向乌以风做了介绍,并特别认真道:“据传那里有三国时左慈炼丹的遗迹,故而就有了潜阳十景之一的‘丹灶苍烟’这一景。”

乌以风道:“对,对。乌某近日查阅天柱山有关资料,确有潜阳十景一说。此去少不得要一个个实地考察一番。”王贯之道:“你真是个做学问的人,将来必能成就一番事业。”乌以风笑道:“谢老兄夸奖。乌某不过是兴趣所致而已,谈不上事业。”王道:“兴趣是最好的老师,所谓有志者事竟成,绝非虚语。”乌拱手道:“谢您的吉言与鼓励。”二人一路上就天柱山为话题,一直从安庆谈到潜山县城梅城镇。乌以风对天柱山又有了更深一层的了解。

下车之后,王贯之向乌以风介绍道:“这个县治梅城镇,背靠天柱山麓的彰法山,面临雪湖、南湖,皖水、潜水分别从东西两边流过;这条由高河埠而来的公路,经北门之外向西而去,越过潜水,直通太湖、宿松,乃至湖北,正锁着由皖入鄂的咽喉。”乌以风看着北门城墙基本完好,既宽且深的护城河里,缓缓流淌着由北边山上下来的流泉,点头道:“这里山水环绕,城廓完整,又是交通枢纽,怪不得自古以来是兵家必争之地。”

王贯之道:“这里是三国时的皖城,曹魏与孙吴多次在这里争夺;明末史可法也曾在城内的天宁寨屯过兵。校长,我们是先到野寨的寒舍去休息,以后再来,还是先到城里逛逛?”乌以风抬头望了望天,道:“尚未到中午,我们先到城里去寻找王安石的读书台和胭脂井吧。”

于是,王贯之在前带路,由北街拐到东街,穿过一片树林,便上了天宁寨。这里是一个长约五六十丈、宽二三十丈、高三四丈的土墩,上面绿树成荫,虽然古寨遗迹已无存,但仍是城内的制高点。北宋王安石任舒州通判时,曾在此筑台读书,因此留下了一个“舒台夜月”的典故。乌以风道:“等以后有机会,在皓月当空时,来此眺望夜景,必是山黛朦胧,烟光缥缈的胜境。”

俩人草草在街上吃了点饭,见时间尚早,乃向路人打听去胭脂井的路径,但人们均不知其确切之处。后向一个本地老人打听广教寺,那人便详加指点。于是很快在城东三里处找到了广教寺。

只见这里溪水环流,松秀竹茂,环境清幽。但是因无人管理,寺庙败落,寮舍倒塌,仅存殿堂三间,且神像色暗泥脱,地上灰尘堆积,已无昔日形胜之象。旁有荒冢一座,人谓之乔公墓;不远处有水井一口,井边石栏上刻有“建康元年二月”字样。乌以风道:“这就是胭脂井了。”王贯之道:“对,应该就是。可惜荒废了!”对着这古寺荒丘、废井宿水,两人那来时的兴致,已是荡然无存。乌以风不由得叹了口气,王贯之则领头向彰法山走去。

快到山顶,就见到左侧山坳中巍然屹立着一塔。王贯之道:“那就是太平塔,其始建于晋咸和年间,北宋崇宁三年,在原塔基上重建。塔前原有真武殿,后有玉皇阁,旁有太平寺,曾盛极一时。明末张献忠部至潜,寺、阁等尽遭焚毁,幸好宝塔存留了下来。”二人顺山而下,快步向前。

王贯之道:“据史料载,这塔为安徽省第二高塔。其高十余丈,七层八方。其内中空,各层间,原铺有木板,游人可循木制绕廊而上下。层层有门,虚实相对,塔壁雕刻有佛像。其外飞檐翘角,斗拱整齐,大方美观。塔顶佛钵为生铁铸成,如锅反扣,上有铭文667字,记载着铸造年代、捐资者的姓名及捐资数目等信息。只可惜屡遭兵燹,不仅塔前后的寺、阁无存,连这塔中的木制绕廊也已被焚毁,人就上不去了。唉!”

乌以风仰望良久,又绕塔一周,仔细观察了一番,叹息道:“此时若能登塔远眺,则天柱群峰峥嵘,皖潜两水碧波,均能尽收眼底,必令人心旷神怡。”说罢,也“唉”了一声,“这世上没有罪恶的战火,那该多好啊!”王贯之见红日西沉,乃道:“校长,时候不早,我们走吧。这到我家还有十来里路哩。”

两人下了山岗,越过田野小径,上了梅城通往野人寨的大道。乌以风见远处群山连绵起伏,路旁枫叶火红,不由得诗兴大发,谓王贯之道:“刚才就来潜山道中所见,做了一首小诗。现行路无聊,且念出来请主任指教。”王道:“好啊,我洗耳恭听。” 乌以风吟道:

群峰绵亘皖山遥,策马郊城过野桥。

一路丹枫红似锦,只能意会不能描。

王贯之鼓掌道:“只能意会不能描,妙!好诗!”乌以风道:“在下胡诌几句,让主任见笑了。”

王贯之家境较为富裕,有瓦屋七八间,田庄数处。见校长光临,自然好酒好茶,热情招待。临寝,乌以风回想二乔故里的凄凉景象和太平寺被兵火毁坏的痕迹,联想到前不久的“七七事变”和眼下的淞沪抗战,深恨异族的入侵、日寇烧杀掳掠的暴行,给社会、给民众带来国破家亡的无限痛苦,是以辗转反侧,久久不能成眠,乃索性披衣起床,赋诗一首,并题小序于其前:

《题胭脂井》

前贤咏二乔诗,多美其为风流佳话。予意孙策克皖,娶大乔,周瑜娶小乔。二女迫于权势,不得已,乃将残脂投井中。因作诗哀之。

双双身世付王侯,倾国空怜汉鼎休。

谁识深闺残井水,至今似有泪痕留。

吟罢,方才释怀,渐入梦乡。

次日一早,乌以风与王贯之赶到了野人寨。只见右边群山起伏,左边河水滔滔,中间一条大路,从小街穿过。王贯之来到猪肉案前和豆腐店里买些菜肴,乌以风则在路边的小吃店里歇歇脚,边尝尝这里的早点,边问店家:“请问老板:三祖寺和石牛古洞怎么走?还有多少路?”店家朝河上游一指:“沿这山边大路向上不过半里,便可望到右侧的山上有座宝塔,那塔下林荫中微露的屋角,便是三祖禅寺;其左下有一条小溪,沿溪水向上,也不过一里路,就可看到溪边有一块巨大的石头,状如伏牛,人们将那石头称为石牛;旁边的崖下凹入如洞,故而那里就被人称为石牛古洞了。那一带崖壁上,有许多古人的题刻,很是有名!”

乌以风一听店家的介绍,顿时兴奋起来,接着问店家道:“请问这附近还有吴塘晓渡、诗崖漱玉、酒岛流霞等名胜,能否请老板指点一二。”

店老板道:“我是本地人,当然知道这些古迹。”说罢,手指河对面那一排石砌的堰坝道:“那就是三国时的遗迹吴塘晓渡。明清时官府重修堤闸,一直用于灌溉。如今虽河沙淤积,形胜已减,但平日里两岸交通,还是靠渡船。你看那河中的小船不是正向这边渡人么?”

乌以风抬眼一瞧,果见船夫手持撑篙,一下一下地撑着渡船,向河这边而来。

乌以风才到天柱山麓,便领略了吴塘晓渡的风采,很是高兴,乃向店家一拱手道:“承教了!”店家见这位穿着光鲜、举止文雅的客官向自己致谢,甚觉荣幸,乃用手一指上游道:“河那边的半里处,有一片石壁,其上有唐宋石刻,但诗文已斑斑难辨;其下潭深水阔,大风来时,浪花袭击石壁,如同漱石一般,故人们给起了个好听的名字:诗崖漱玉。从那石壁再往上二三十丈处的河心中,有一个红色石岛。阳光照在红石上,映在清澈的河水中,光彩绚丽如霞。传说李白曾登临其上饮酒作诗,故称酒岛流霞。这两处形胜与三祖寺遥遥相对。只是由于年久河沙堆积,当年盛况已是大减;那石岛则是时隐时现,春夏没于洪水中为岛,秋冬水落便成沙滩中的一石丘了。”乌以风闻言,连连拱手称谢。

见王贯之买好了货物,乌以风便也辞别店家出来。两人沿着河边大路向上而行。才走百十步,便闻得右边远处传来一阵钟鸣,不由得精神一振,快步向前,且问道:“那是千年古寺三祖寺的撞钟声吧?”王贯之答道:“是啊,那正是三祖寺的钟声。”说着把手向左边河里一指道:“那从上到下,本有酒岛流霞、诗崖漱玉等名胜境,可惜年代久远,已经没落了;只有下游的吴塘晓渡还有点像样子,但也盛况不再。”乌以风叹道:“盛景湮没,很是可惜!这也就是人们常说的沧海桑田吧。”

不多时,转过山嘴,便望见那耸立在右边高山上的宝塔和树丛中隐隐露出的寺院轮廓。乌以风下意识地瞥了一眼才升起不久的太阳,心想:“总算终于到了天柱山的大门口了!”

乌以风怀着愉悦的心情,沿着两山夹一溪的谷口大步而行。不一会便来到三祖寺的山脚下,朝高高在上的禅寺望了一眼。王贯之道:“校长,我们先去看那山谷流泉的石刻长廊如何?”乌以风道:“对,先去看石刻。”

于是二人沿着潺潺溪流上溯,才走了数十步,便发现溪边的石壁上,果然有不少的诗文和题字。有唐人的,有宋人的,有元、明、清直至民国的;有正楷的,有行书的,有隶体的,真使人目不暇接。尤其是宋王安石那著名的六字诗,特别醒目:

水无心而宛转,山有色而环围。

穷幽深而不尽,坐石山以忘归。

乌以风对着那诗仔细观看,认真比划,既而又瞑目思索。良久,方移步沿溪上行,继续浏览。

这时,王贯之嚏声连连,接着又咳嗽阵阵。乌以风关切地问:“王主任,不舒服么?感冒了吧?”王贯之点头道:“头有点痛,全身有些不舒服,好像是感冒了。不过没什么大不了的。” 乌以风过来摸了摸王贯之的额头,便叫起来:“哟,您发烧了!赶快回家请医生看看,吃点药,休息休息。”王贯之笑道:“没有那么金贵,小病。过一会吃点药,就会好的。”

   “不行,不能硬扛。那样,小病也会拖成大问题的。您回家吧。”

“石牛古洞还没到呢,回家不着急。”

“游览事小,看病是大。我送您回家吧。”

“好,那我先回家。这点小病还能要您送?您把这里看完了,就到我家去,我叫人来接。”

“您抓紧吃药,安心休息,我就不去打搅您了。”乌以风说着又道,“好容易来一趟,今天我就在这上面的三祖寺安歇,明天再到天柱山去看看。您放心,我是老爬山的,没事。”

乌以风把王贯之打发走了,便独自沿溪继续上行,边走边看。不知不觉来到一块隆起的大石前。只见其长两丈多,宽约一丈多,一头高约四尺,另一头高三尺多;总体是上窄中宽,下面又稍稍收起,表面很是光滑;其边上还有两个盆大的天然凹陷窝,极似蹄迹;巨石旁巉岩高耸,崖壁的下部,向里深凹如洞,溪水从其中穿流而过。

乌以风将此处仔细打量了一番,明白这就是著名的石牛古洞。那巨石就像是一个大水牛,一动不动地静卧在溪水旁,看着千百年来到这里观光的游客,听着人们的欢声笑语和“叮叮当当”的凿石镌刻声,并见证着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继承和发展。

乌以风手抚巨石,闭目冥思那李公麟为黄庭坚所画的坐在石牛背上的肖像,不禁哑然失笑,随后便也爬到牛背上小憩。

看看时已近午,乌以风沿原路顺溪而下。来到山脚处,然后踏石而上数百级,方来到三祖寺前。

路旁先后见到明代郡守胡瓒宗题的“山谷”和清代郡守张楷题的“香岩”两副正楷大石刻。乌以风对着石刻端详了好一会,心中称赞不已。继续上行,便是为三祖僧璨禅师说法立化所建的立化塔。其为外圆中空的砖塔,形似一宝瓶,高5.5米,底座为六方须弥座。

立化塔旁,有明代胡瓒宗为纪念南北朝时名士,何求、何点、何允三兄弟所建的三高亭。明季兵燹亭圯,清时何氏裔孙复建,通体全用石料砌成,高3.5米,宽2.4米。

乌以风见塔、亭完好,四周秀木环绕,绿荫蔽地,清风徐来,令人心旷神怡,心中赞道:“高僧高士,流芳百世。”然后继续踏级而登,来到三祖寺。

三祖寺旧名山谷寺。南北朝梁武帝时,宝志禅师爱此胜境,遂开山建寺,历代屡兴屡废。唐玄宗时,舒州别驾李常于寺院中曾建觉寂塔。武宗灭佛时,塔毁;宣宗时复建。宋以后历代均予修整,仍保存唐代风貌。塔高30米,五层八角,外旋中空。

乌以风入得山门,只见这塔院破败,就连大雄宝殿亦无往昔庄严,神像暗淡,金身脱落。三五个小沙弥无精打采地在扫洒庭院、殿堂。一年长僧人正踱步出来。

乌以风趋步上前,合掌行礼道:“久闻宝寺大名,故特来参拜。请问师父法号?”那僧人道:“贫僧乃本寺住持,法名超尘。施主远来不易,且请到方丈待茶。”乌以风摸出银元一块,递过去道:“小可初到宝刹,此权为香火之资。”

三祖寺破败已久,难见有香客来。今见乌以风出手如此大方,超尘喜出望外,念了一声:“阿弥陀佛!”双手接过,道:“多谢施主。”

乌以风环视寺院道:“此处乃历来名胜之地,寺亦历史悠久,不知何故竟荒凉如此?”超尘叹道:“本寺历代屡兴屡废,至民国初年,改寺院为学校,寺田亦遭人侵占,是以僧人渐散;后来学校被废弃,塔院亦破败。贫僧来此两年,德薄才疏,经营无方,香火清淡,现勉强维持,不致冻馁。本欲改往他处,只是舍不得这形胜福地、巍巍宝塔,故在此苦苦撑持,以静候高僧活佛出世。”

乌以风见其出言不俗,乃道:“久闻此地名胜极多,想请教一二。”超尘道:“寺前潜水河中,便有吴塘晓渡、诗崖漱玉和酒岛流霞这三处名胜。这寺下边的山谷溪流,便是有名的山谷流泉、石牛古洞,那长达一里的摩崖石刻,真是千古有名啊!”说罢,把手向东一指,道:“离此两三里处,便是当年汉武帝的祭岳台以及真源宫,很可惜都已毁坏了!”

乌以风拱手道:“承教了!”又问:“贵寺宝塔,高出云端,极为壮丽美观,不知能否上去一游?”超尘道:“当然可以,待贫僧为您带路。”

二人出了禅房,超尘手指宝塔道:“此塔高十丈,外旋中空。外观五层八角,其内有楼七级。层楼有门,虚实相间。塔顶有相轮九节,高一丈五尺。上部为葫芦球形铁圈,其下为壶状宝瓶;中部铁铸五节相轮,镂有花纹;底部相轮,如锅反扣,上铸有170字铭文,记载了唐人捐钱造塔之事。八条系于塔顶与翘角之间的浪风链上,悬挂响铃数十个,清风徐来,叮当悦耳,声韵远扬。”

乌以风随着超尘手指,仔细观察着宝塔外形,随后踏石阶入塔。

上得塔来,层层设有环卫石栏,塔壁设有小龛,龛内镶嵌佛像。超尘道:“相传有龙来洗塔,则雷电交加,暴雨倾盆,腥风扑鼻。小僧从未亲眼见过,恐是僧徒附会的神话,未可深信。”乌以风笑道:“大师所言有理。世间有谁见过真龙来?”

说着话,已来到顶层,乌以风凭栏远眺,但见三祖山一阜突起,众山环绕,层峦叠嶂,幽岩邃谷,松竹掩映,潜水如白练由山前流过,山水相辉,不觉心旷神怡,赞叹道:“此诚灵山胜地也!无怪历代屡废屡兴!”

中午,乌以风在三祖寺用过素斋后,谓超尘道:“在下想前往祭岳台,能否请大师指点一二?”超尘道:“老衲也正要活动筋骨,就引施主前往一游。”乌以风道:“有劳了!”

二人由寺后门出,超尘边走边指点道:“由此往北二里处的高岗上,便是祭岳台。据史书载,汉武帝于元封五年,南巡封岳。由浔阳即今九江,顺流而下,至安庆西山口镇,然后转入内河,来到这潜山谷口,舍舟登陆,由旌驾桥上山至祭台,祭封天柱山为南岳。礼毕,复由水路出,前往江东。”行不过百步,路边有一石砌水井,超尘道:“此为卓锡井,又名卓锡泉,终年泉流不涸。传说是宝志禅师与白鹤道人斗法,卓锡于此,故后世名之。”

两人边走边谈,不多时便来到祭台遗址处,尚见巨石台基,超尘道:“据史书载,这祭台高两丈,分三层。上层为武帝祭祀坛,中层为百官陪祭处,下层为护卫所在。明末始毁,现只存此台迹。”乌以风倾耳静听,时或点头,表示赞许。

超尘介绍完祭岳台,又引乌以风朝东行了里许,指着脚下道:“这里便是真源宫。传说南北朝梁武帝时,白鹤道人与宝志禅师斗法,适有白鹤飞至,止于此处,遂为道人道场,故又称白鹤宫。唐宋以降,历代帝王赐额敕建,殿宇楼阁数百间,均盛极一时。虽因兵火而屡废,但其后均屡建屡兴,直至清末民初,方渐渐衰微不振,仅存此大殿三间,亦摇摇欲坠。”乌以风闻之,不由得连连叹息。

二人返回,来至祭台遗迹上,乌以风四下环顾,东望真源宫,西望三祖寺,北朓天柱峰,南临潜水河。但见溪谷回环,烟云缭绕,佳木阴覆,苍山秀丽,乃谓超尘道:“观此处山川壮丽,形势雄劲,汉武祭岳,必然在此无疑!”说罢,乃口吟《汉武帝登台》一诗:

周封事远汉非遥,谷口清辉犹可招。

今日江山胜昔日,荒台空对岳云高。

超尘闻之,鼓掌道:“先生高见,诗句亦妙!”

乌以风道:“大师过誉了!”说着,抬头望了望偏西的太阳,问道:“大师,这里到及第庵好像路不远吧?能否指引我一往?”超尘道:“看来施主对这一带并不陌生。及第庵就在西边,距三祖寺约七里,故又名七里庵。施主既有雅兴,老衲当陪同前往一游。”乌以风拱了拱手:“有劳大师了。”

超尘引乌以风沿山间小路西行,同时向其介绍及第庵的来历:“及第庵旧址,原是愚谷禅师修炼处,仅茅舍三间。清顺治六年,一位叫金抱一的举子进京赶考,路过此处时,不幸身染重病。愚谷禅师不仅精通佛法,而且知医,乃大发慈悲,上山采药,为其医治。在禅师精心医治与调养下,金抱一很快恢复了健康。临行,金发愿:‘若此行能取得功名,必重修庵堂,以供禅师讲经说法。’后来,金果然高中武状元。康熙三年,做到安庆副总兵的金抱一,捐资修建了庵堂,并亲题匾额‘及第庵’,还为之购置了山场,以供日常用度。只可惜到了清朝末年,庵堂后继乏人,年久失修,以致大门及前殿倒塌,差不多又恢复到两百年前的状态,庵中常住的仅一两个小沙弥,苦心经营。”

乌以风听了,点头道:“我从史料上也看到这些记载。大师才来此两年,便对这里名胜古迹如数家珍,也算是个有道高僧了。”超尘摇头道:“施主过誉。贫僧从小酷爱读书,崇尚佛学。只是生性懦弱,做不成大事。眼看三祖寺颓废,却无能振兴,常暗自叹息。”乌以风道:“国运未兴,时局动荡,非常人能力挽。大师是个做学问的人,不善经营,也无可厚非。”

两人一路说着,不知不觉已到了及第庵。

但见庵前空阔,前殿遗迹犹存。庵旁屋后,松竹掩映,蝶舞鸟鸣,环境清幽。果然是个清静修行的好场所。

来到庵内,有个小沙弥上前招呼:“施主、大师请!”乌以风奉上香火之资,便与超尘法师至佛祖神像前拈香行礼,随后便四下观看。只见壁上一副挂轴上写着一首诗:

斯地胡为名及第,选官选佛悟同然。

及乎及第真空后,天上人间月一圆。

小沙弥奉上茶来,乌以风指着那副挂轴问:“这是金状元的真迹么?”小沙弥道:“金状元给本庵题过一偈,愚谷禅师圆寂前命为镇庵之宝。至于这个是不是金状元的真迹,小僧乃后学之人,不能确定。请施主勿怪。”乌以风一想,自己问得有些唐突,便也大度地道:“在下失言,请勿在意。”小沙弥与超尘均合掌同声:“阿弥陀佛!”

看看时间不早,乌以风便起身告辞,与超尘出门而去。

没走到半里路,超尘谓乌以风道:“施主,我们从下面这条小路,沿山溪而下,经石牛古洞回寺中如何?”乌以风闻言大喜道:“如此最好!我虽昨天曾去山谷流泉那一带浏览了一回,只是仓促间,没有尽兴。今天有此机会,当然要到那好好游览一番。”超尘道:“不过就是从这下去的几里,山陡路窄,很难走的。”乌以风道:“不妨,不妨。我明天还要上天柱山呢,怕走山路哪能行?”

一路上,果然山陡路滑,林密草深。两人跌跌撞撞,疾趋而行。时间不长,便下到谷底。踏着山边的鹅卵石,顺着潺潺的流水,下行了两里许,便望见那眠于悬崖下古洞边的石牛了。

虽然在三祖寺周围马不停蹄地转了一下午,但乌以风一见到那山谷流泉的摩崖石刻,顿时忘了劳乏而仔细观察研究起来。直至日暮,方才来到王安石那著名的六言诗处,便一屁股坐到溪边的石坡上,对超尘道:“我这也是‘坐石上以忘归’了。”说罢,抚掌大笑,高兴得像捡到宝贝的孩子!

超尘也陪着笑了笑,道:“施主好兴致!莫非也想来个秉烛夜游?可从这谷底爬上高山古寺,还要不少时间呢!今天累了,改日再来吧。”乌以风一手撑着身边的石头爬起来,一边道:“改日再来,改日再来。”便随着超尘跨过清溪,绕过山嘴,一步步踏着石阶而上。直到天色昏暗,两人才回到寺内。

这一天,乌以风几乎游遍了野人寨谷口一带的名胜或遗迹。虽然累得腰酸足软,却心满意足。因怕日后遗忘,乃在昏黄的油灯下,将日间的所见所闻,全部记录下来,方才就寝。
次日清晨,睡梦中的乌以风被“当,当,当!”钟声惊醒了,赶紧起床洗漱,匆匆吃过早饭,便在超尘法师的指引下,由后门而出,直奔天柱山的马祖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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