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柱之子乌以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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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初结情缘

乌以风由杭州前往安徽，先乘火车经上海到南京，然后乘船溯江而上，一连奔波数日，方到达安徽省会安庆。

范苑声见乌以风果然如约赶来，很是高兴，道：“乌先生大驾光临，范某未能远迎，敬请海涵。”乌以风见范苑声英姿勃勃，热情相待，自然也是投桃报李，满脸堆笑寒暄：“在下初来乍到，才疏学浅，望主任多多指教。”范道：“乌兄大名如雷贯耳，能至敝省屈就，小弟深感荣幸。”乌答道：“主任客气了。您是学长，又在日留学多年，德高望重，小弟能在麾下打杂听差，实荣幸之至。”

两人寒暄罢，范苑声乃将一些要事略作介绍后，便领着乌以风去见厅长杨廉，那自然又是一番礼节性寒暄和面谈。随后两人退出，范又陪着乌以风找了个临时住处，安顿下来。范、乌二人年龄相仿，又同为北京大学校友，意气相投，彼此钦慕，无话不谈。

一天，两人聊到安庆山水。范苑声道：“我家在潜山县槎水畈，距有名的天柱山只数十里。那天柱山可真是个奇特之山，可惜没落了。”说着，连连叹息。

乌以风诧异问道：“主任说的就是《史记·汉武帝本纪》中记的‘登礼潜之天柱山，号曰南岳’的那个古南岳天柱山么?为何没落了？”范道：“可不就是那个被汉武帝封为南岳的天柱山！只因后来隋文帝一统天下时，考虑五岳都在江北，江南大地无名山，故而将洞庭湖以南的衡山，改封为南岳。是以原来的南岳天柱山，便逐渐淡出了人们的视线。好一座名山，久而久之，便没落了。可惜呀，可惜！”

乌以风听了点点头道：“俗话说好酒也怕巷子深。这皇家把桂冠移走，在凡夫俗子眼中，自然就另眼相看，名山也就不名了。只是不知这天柱山究竟好在哪里？主任家近在咫尺，定然知道其妙处。乌某性喜山水，特来请教。”说罢，深深鞠了一躬。

范苑声见乌以风如此郑重地大礼请教，心中一乐：“这倒像是个山水派的迁客骚人。我范某也算遇到知音，可以一诉郁积了。”乃呷了一口茶，慢条斯理道：“老弟既对天柱山如此感兴趣，且听我细细讲来，这里面的趣事多着呢！”乌以风大喜，行了一个拱手礼：“主任请讲，在下洗耳恭听。”

范苑声干咳了一声，又呷了一口茶，润了润嗓子，方道：“这天柱山在潜山县城西北方向的六七十里处，方圆上百里。其主峰天柱峰，海拔1480多米，相对高度300多米，坡度约80度，浑身石骨，如一个巨大的竹笋，高耸入云端，直插向青天，故当地人称其笋子尖！那气势，真是一柱擎天，气冲斗牛啊！至于其周围的怪石、飞瀑、幽洞、秀木等种种奇观特景，更比比皆是，可谓千峰叶翠，绮丽清幽，数不胜数!”范苑声有声有色的描述，令乌以风浮想联翩，如醉如痴，惊奇得张大了嘴巴。

待范苑声讲得口干舌燥，歇下来咕噜咕噜喝茶时，乌以风方回过神来道：“据范兄说来，这天柱山真是一座奇特之山了。不知与泰山、华山等相比较，又是如何呢？”

范苑声笑道：“这山像人一样，各有各的特点，怎好一一对比？以小弟愚见，总归可从自然景观与人文气息两方面来看，最是公平。自古华山一条道，其险峻无比，令人神往；而泰山屹立东方，为历代帝王封禅之地，五岳之首，承载着数千年中华文明，仿佛是无人能与之比拟的。但依我说这天柱山那真是两者兼有啊！除天柱峰外，那自然风光，如鹦哥石、象鼻石、蜒蚰石、飞来峰，乍一看，就如同是人工雕刻的一般。至于人文景观，那天柱山入口处的野人寨山谷流泉石刻，你没见不知道，可真是千年国宝，堪与泰山上的‘五岳独尊’媲美啊！”

乌以风闻得有千年石刻，不觉精神一振，两眼放光：“什么石刻堪与泰山的媲美?”范苑声道：“据文献记载，这天柱山一带，自东汉以来，就有不少石刻。那野人寨山谷流泉处，我去过。在那一里多长的溪边峭崖石壁上，留有唐宋以来，李翱、李德休、王安石、苏轼、黄庭坚等历代前贤石刻，就有两三百处之多，几乎是无石不刻，且真、草、隶、篆、行各种字体俱全，这在全国都是罕见的！这下您知道天柱山的人文景观确实了不得吧？”

乌以风闻言，惊喜道：“如此说来，那天柱山的确是座名山！光那山谷流泉的石刻就不朽了！”范苑声道：“是呀，那千年的石刻真的令人神往，但天柱峰顶上的一块石刻，则更神奇呢！”

乌以风诧异问道：“您说那天柱山一柱冲天，坡陡山高，人怎能上得去，又怎能在上刻字呢？”范苑声道：“我查过有关资料，走访过有关人员，知道六七十年前，前清一个将军，在当地一个药农贺驼子的帮助下，上了天柱山巅。回到山下后，那将军写了字，又请人教会那药农刻字技术，最后由药农将那四个五六尺见方的大字，刻在山巅之上。有人说那是‘孤立擎霄’，也有的书上记的是‘孤立晴霄’。由于距离甚远，又年深日久，字迹模糊，已没人看得清，道得明，只好有待以后的高人考证了。”乌以风听到这里，早已对天柱山心驰神往，谓范苑声道：“既然天柱山这样神奇，小弟定当寻个机会，去游览考察一番。若有机缘能攀上峰顶，将那四字确认并放眼一览全山胜境，也算不虚此生了！”范苑声笑道：“去天柱山游览有何难？这到那只一两百里路，我们以后去的机会有的是，到潜山时即可顺便一游。只是要攀到主峰绝顶，自古以来也没几个人。我是连想也不敢想的。”

乌以风闻言大喜道：“但愿早日成行。到时若有机会，就请主任安排，小弟附骥一往，以了心愿。”范苑声道：“好说，好说。”

自此以后，乌以风便魂牵梦绕天柱山，总想着哪天有机会到天柱山去好好游览一番。

乌以风既立下壮游之志，便抓紧做好相应的准备。闲暇之余，常去图书馆甚至在街上的旧书摊上，搜集有关天柱山的资料；另一方面，则是清晨和黄昏时，跑步、打拳，跳高、跳远，以增强体质。乌以风身体本来就不错，经过一段时间锻炼，已是骨坚肌强、身轻体健了。

不料突然有一天，范苑声对乌以风道：“我得到内部消息，近日即将调往芜湖，不知老弟是留任在此，还是想另谋高就？”猝闻此讯，乌以风不觉一愣：“这，这，小弟至此才年余，全仗主任栽培照应。既主任荣调芜湖，小弟一时间也无主见了。我是个做学问、心向教育之人，对官场是不热心的。你若一走，我恐怕很难在此混下去。故请您给我参谋参谋，指条明路。”

范苑声道：“一年多来，我们也算是知心朋友了，我当然要从你的实际去考虑。今有一个出处，就是前不久来省公干的一位朋友，现在宣城主政。他请我帮其物色一个宣城中学校长。我当时怀了一点私心，想把你留在身边，故未推荐。以现在的时势看，你去倒是顶合适的。一来你热心教育，造诣又深，定能胜任；二来芜湖、宣城相距不远，我们来往也很方便。不知你意下如何？”

乌以风闻言大喜，拱手谢道：“难得主任如此费心，为我考虑。我愿前往宣城，明天就上个辞呈，请主任顺手批准，免得以后有事拖拉，一时脱不了手。我还想辞职后立马往天柱山去一趟，尽情游览一番呢！”

范苑声闻言，连连摇头道：“此时去天柱山不妥，不妥！你应立即去宣城上任。因为倘若去迟了，那边有变，就麻烦了！以后的时间长着呢，去天柱山不急，不急！”乌以风一听，频频点头：“谢主任提醒。我明天交割后就去宣城。若去天柱山，一来一去，前后就要耽误好几天，确实不妥！”

乌以风辞职后，立即乘舟东下，经芜湖改乘汽车到宣城，接任了宣城中学校长一职。其早起晚睡，制定教学计划并监督、检查执行。凡要求教师们做到的，自己必定做到；视学生为自己的子弟，引导其爱国、勤学的情怀，注意德智并重，强调知行合一。不到半年，宣城中学面貌焕然一新，乌校长的人品学问，也深得师生们敬重。

学期一结束，乌以风将学校的有关事宜安排好了，便动身前往杭州，去看马一浮老师。

一别经年，师生俩一见面，自然高兴非常。马老师对乌以风弃政从教，很是赞许：“你是个做学问的人，在官场上必然处处受限，难以得志，到学校好！教书育人，桃李春风，功德无量。”

是时日寇侵华，已由东北渐次向华北蚕食。乌以风联想到自古以来的华夷之争，是以请教马老师:“华夏与夷狄之争，自古有之。而随着历史的推进，往往又模糊不清甚至相互融合，这该如何理解？”

马一浮道：“此事略言之，可以‘文明’二字解之。其实，同为人类，虽人种不同，地域差异，民族有别，何分华夷？有礼义者谓之文明，无礼义者就是野蛮。知礼义者为华夏，即是中国；无礼义者为夷狄，便是另类。夷狄知道礼义，则夷狄可变为中国；中国人若不知礼义，即变为夷狄。故区别华夷，应以文明与野蛮分，并不是由财富的多寡、物质的享受、国力的强弱来确定。当前日寇侵华，烧杀掳掠，虽然其财丰军强，却是野蛮之国、无礼义之人，正是夷狄之另类也。”乌以风听了马师这一番深入浅出的高论，佩服至极，道：“文明战胜野蛮，乃大势所趋，历史潮流。我堂堂的礼义之邦，终究必能战胜那野蛮之国！”马一浮闻言，点头微笑道：“这浅显道理，说出来人人易懂。如今国难当头，就要我等去宣讲、去坚持啊！”

以后，每当假期和闲暇之时，乌以风便前往杭州谒见马一浮老师，虚心求教，极尽弟子之礼；马师亦倾心教诲，毫无保留。

新学期开学不久的一天，乌以风在晚饭时，发现一位女生低着头在一旁慢慢喝着开水，却不吃饭。当时也没在意。但随后几天稍加观察，仍发现该生每天如此。乌以风自思：“这就怪了！这同学是肠胃不好生病了，还是怎的？我身为校长不能坐视不管。”乃主动上前问道：“请问同学，你为什么这几天老是不吃晚饭呢？”

那女生闻言抬起头，瞟了乌以风一眼，微微摇了摇头，轻声道：“没什么。”说着便又低下了头。

就在这女生一抬头一搭话之间，乌以风已对其有了初步印象：这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年轻女子，有着一副姣好的面容，眉清目秀，只是脸色略显萎黄，一头的乌发却有些憔悴，声音柔和但显得有气无力。看样子不是素来体质太差，就是近日身体有病或大病未愈，至少是有严重的心事。想到这，乌以风问：“你叫什么名字，在哪班？认识我吗？”

那女生抬起头，轻轻道：“我认识您，校长。我叫周筌，小名灵芬，是一甲班学生。”乌以风点了点头道：“认识就好。”说着环顾四周，见人来人往，乃道：“周同学，请随我到办公室来一下。”

两人来到校长室，乌以风道：“坐吧。”周筌道：“在这里我应该站着。”周筌的回答，让乌以风感到师道尊严，怜悯之心油然而生：“这孩子知书达理，是个可造之材。”乃问：“你近日遇到什么困难，还是身体不适？”

“没什么。”周筌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显得语无伦次。

“你几天不吃晚饭，只喝水，又心事重重的样子，怎能没什么？我是校长，要对学校负责，对同学负责，你也应该把自己的情况向我讲清楚，大家一齐想办法解决才是。”

周筌啊了一声，还是没说出话来。

“是不是饭票丢失啦？或是没钱买饭票啦？”

周筌默默地点了点头，唉了一声，又轻轻摇了摇头。

乌以风见状笑了：“这没什么。”说着，拉开抽屉，从里面抓出一把菜饭票往桌上一放：“拿去，这能对付十天半月了。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现在去吃饭。”

周筌看了桌上的饭菜票一眼，道：“谢谢校长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我不想接受，接受了也无实质性意义。”

“这就奇怪了！”乌以风道，“能填饱肚子就是实际的事，怎么成了无实质性意义？你能不能把话说得明白些？比如说，是不是家庭的原因，还是个人的情感出了问题？”

周筌睁大了眼睛，望着乌以风，然后一字一句道：“既然校长这样问，我也就不能隐瞒，如实说了。”

乌以风道：“好，如实说了好。你莫着急，慢慢说，把话说清楚。”周筌干咳了一声，清了清嗓子，轻声慢气道：“我家在宣城山村，穷乡僻壤，父母体弱多病，只有我一个孤女。我自幼就喜爱读书，父母怜惜，故而缩衣节食，供我读书。我在乡村小学念了三年，本应在家劳作，供养父母，但心又不甘。去年初中招生，我前来应试，居然被录取了。父母疼爱我，支持我继续读书，且道，‘能进中学，即使学个一年半载，也能开开眼界，终生受益。’于是硬着头皮，借遍了亲朋好友，总算凑齐了学费，送我来上学了。”

乌以风听了，很是感动，道：“那很好啊，你就应该好好读书，才对得起你父母一片苦心哪！”

周筌摇摇头道：“我今年的学费还没有着落，可一个月的期限眼看着快到了。开学时，父亲有言在先，若实在筹不到钱，就只有退学了。所以近几天一想到这，我心中就难过，根本吃不下饭；况且我本来也就没有多少饭票了，能省就省些，能在学校多呆几天，多学几天，也是好的。”

乌以风听到这里，接连“呵、呵”了两声，“原来如此，原来如此！”随后道：“这样吧，你现在去吃饭。离缴费期限还有三天。让我考虑一下，想想法子，车到山前必有路嘛。”说着，把桌上饭票抓起来，放到周筌手里，不容置疑道：“吃饱饭再说，一会食堂关门了。”

周筌推辞不得，只好含着热泪，鞠了个躬:“谢校长！”便转身走了。

乌以风稍一沉吟，便来找一甲班主任吴老师了解周筌的情况。吴老师道：“这个学生性格温和，学习努力，不多讲话，看样子有点内向。”乌以风点了点头，又叫把周筌的作业本拿来，自己仔细看了看，道：“该同学看来还很聪明。虽只念了三年书，字写得不错，作文也文通理顺，数学也错得很少。成绩在班上算是较好的吧？”

吴老师答道：“周筌成绩在班上排十名左右，可算得是上等的。”乌以风道：“现在女孩子念书的本来就少，有这样成绩，若辍学就可惜了！”吴道：“是呀，只是上面对学费有硬性规定，而这同学家又实在太困难，我们也是爱莫能助啊！”说罢，两手一摊，做了个无奈的姿势。

乌以风道：“那就这样吧。近两天还让她安心学习，我来想想办法。”

三天后的中午，周筌领着父亲来找乌以风。周父一进门，就对乌以风连连打躬作揖：“谢谢校长对小女的关照。只是老朽家徒四壁，贫病交加，实在无力供小女就读。今天来此，就是想把小女带回家，特来禀告校长一声，恳请批准，并当面谢过。”

乌以风见周父面色萎黄，佝偻着身子，说话有气无力，果然是个有病在身之人，乃客气地让座。然后道：“您的家境，我已知道；周同学的在校表现，我也了解过了，是个可造之材。若辍学回家，半途而废就太可惜了。我是这里校长，有责任管好学校，教好学生。现在我有这样一个打算，你父女看看如何？本期的学费，由我代交，周筌同学继续就读，如何？”

周父闻言，大出意料，连忙道：“谢谢校长好意！只是如何能让您代交小女学费？孔夫子教学生，也还收一束干肉做学费呢？我岂能让校长代小女交学费，这不倒过来了？实在不敢当！不敢当！”

乌以风道：“老人家，您不要这样说，谁家没有个难处？老实说，我一人在此，没多大开支，目前拿出点钱，为令爱垫交学费，一点问题也没有。再说如果您认为过意不去，那就算是我借给您的，总行了吧？等您以后有钱了，再还给我；若没钱还，我也决不会登门讨账。孩子无论如何不能失学！若那样，不仅国家丧失了人材，您家也失去改变命运的机会啊！”

听乌校长这样说，周氏父女当然感激万分，但周父略一沉吟，仍然摇了摇头：“校长好意，老朽心领。只是我这孩子实在无法完成学业。一则是这两年的学费，今后无力缴纳，我不能失信；二则不怕校长笑话，这孩子在校一日三餐的伙食费，我也难以供应，总不能饿着肚子读书啊！”

乌以风闻言，微微一笑，道：“看样子您老人家是个诚信之人，乌某佩服。学费之事，您不必介意，我先代垫了，好歹这学期念完再说吧。至于吃饭问题，这个我已想到。学校食堂正缺少人手，就安排周同学临时去帮帮忙，赚点饭菜费。具体做法是：早上帮着烧开水，中午帮着洗洗菜，兼打扫食堂卫生。这都是课外时间能做的事，不影响正常学习，不过就是要起得早一些，休息时间少一些，相对劳累些而已。早中餐在食堂吃饭，以抵劳务费；只有晚餐须自交伙食费的。不然真变成工友了，大家都不好交代。你父女俩商量下，这样的勤工俭学方式如何？”

周筌听了，大喜过望，连忙道：“谢谢校长关照，我一定早起晚睡，做到学习劳动两不误。”周父亦感激涕零：“校长真是我家大恩人，叫我们如何报答？”乌以风见周氏父女如此说，自然也很高兴：“谈什么报答？这是我当校长的应该做的事。既如此，那这事就这样定了。以后的事，走一步算一步，以后再说。总以读好书为原则。”

周氏父女连连称是，千恩万谢地退了出去。

乌以风望着他们的身影，也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乌以风资助贫困学生，并让其以勤工俭学的形式，坚持完成学业的事，一时间传为美谈。

周筌也不负所望，勤奋学习，认真做工，无意中也给同学们树立了艰苦奋斗的好榜样。

每天凌晨，当同学们还在梦乡之时，周筌便悄悄起床，打开井盖汲水，然后劈柴生火，烧开水；当同学们做完早操，进行早读时，水也差不多烧开了，周筌便拿出语文或英语课本，在开水间里轻声读起来。

午饭后，同学们或寝室小憩，或散步聊天，或教室看书，或处理杂事，三三两两，悠闲惬意。

此时的周筌早已在汲水洗菜。虽然入冬之后，水冷刺骨，朔风如刀，可一想到这来之不易的机会，周筌便咬着牙，坚持把蔬菜洗刷干净，从不马虎。教职员工们见了，皆暗暗赞叹；乌以风看在眼里，疼在心底，常背着手踱将过去，既是监督，更是支持。

只有晚饭后的一段时间，周筌是自由的，放松的，便常到乌校长那里帮其洗洗衣服，整理房间，或者请教一些问题。一开始，乌以风总是谢绝：“你都劳累一天了，去歇歇吧。我这点杂事，自己可以做，不用你帮忙。”周筌边做边道：“这也就是琐碎小事，我喜欢做，不累，同时也能正好趁这时请教些问题。”乌以风总是笑道：“这也算是另一种勤工俭学吧。有什么不懂问题，尽管问，不收学费的。”

周筌本来就对乌以风心存感激。通过一段时间接触，对其人品、学问，更是敬佩，遂渐生爱恋之心。觉得这真是天下难找的好男人，便有以身相许之意。

乌以风也已是三十几岁的人了，见周筌不仅年轻漂亮，而且聪明伶俐，好学上进，自然也是心中怜惜。是以两情相悦，日久生情，只是心照不宣罢了。

周家对乌以风很是感激。周父一次竟主动谓乌以风道：“小女蒙校长关照，我全家感激不尽，欲将其终身托付校长，不知可否？”

乌以风道：“乌某身为一校之长，关照学生是本分职责，不敢贪功；况且两下年龄悬殊，恐非佳偶。请您老三思。”周父见乌以风如此说，以为其借故推脱，乃道：“我知小女陋质难配高雅，但我夫妇衰老多病，恐将不久于人世，故有此托。如校长家有正室在先，愿以小女为侍妾，亦无不可。”

听了这话，乌以风连连摇手道：“您老误会了。乌某自大学毕业后，即南下至杭州、安庆有年，还没顾上婚姻之事。令爱现正是学习上进之时，不宜分心；况且乌某为人师表，也不便与学生谈婚论嫁，恐招人非议。此事还须从长计议。”周父闻言，方才醒悟：“校长考虑周全，从长计议的好，从长计议的好！”

宣城是一个古老的名城。有个北楼，又名谢公楼，为南齐时宣城太守、诗人谢朓吟咏宴息之所，乃是一个名胜古迹。李白很推崇谢朓，旅居宣城时，曾常登楼饮酒赋诗。乌以风喜爱谢公诗，亦常登临该楼，曾赋《宣城北楼怀谢玄晖》一诗并序以抒怀：

予仰慕谢公为人，曾在楼上悬公画像，旁集一联，联云“千古风流有诗在，一生怀抱与山开。”并率师生，春秋礼祭，如斯者三年。此诗作于一九三五年，乙亥，盖莅宣之第二年也。

南国鸿才旷世稀，心通民患起灵思。

江廻烟树连城秀，天变云霞散采奇。

怀抱高楼开碧落，诗成朗月照清池。

相逢不恨登临晚，一代风流百代师。

海内朋友

银珠明月

crystal10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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