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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得我8岁那年秋天,父亲带着我,去岳西响肠河,看望外祖母。从驾雾冲到响肠河,要走50多里山路。而且山高路陡,非常难走。要经过水吼岭,割肚,青峰岭,沙岭头,大横排……。 我外公去世得早,外婆一人生活,日子过得很艰难。我父亲每年都要去看望两次,送些物品和钱周济外婆,而且每次去,都是天不亮就动身,为外婆干几小时活儿,待红日西沉,趁着上旬月色往回赶,到家已深夜。 这次,由于我胡搅蛮缠,父亲只好答应了。出门时,我走在父亲前面,兴高采烈,又蹦又跳。父亲穿着青色的外套,露出洁白的内衣领,40多岁的父亲,显得很帅气。他提着一个布包,里面装的全是孝敬外婆的物品。不过这一次,物品减少了,布包变小了。 过了水吼岭石板街,就步步登山,到了半山腰,我就有点累了,我回过头,看看笑颜可逐的父亲,虽然解开了上衣的纽扣,卷起了袖子,但没有一点累意。我们到了大关,我一屁股坐在亭子里的石条坐凳上,“父:我有点累了,歇一会儿吧。”“好,我去给你讨一碗水来。”父亲将布包放在我身边,快步走进路里边的农户家里,端来满满的一黑瓦碗茶水,水温适中,我一饮而尽。父亲接过我手中的瓦碗,又返回农户家里,道谢后,来到我身边坐下。他指着关上的阁楼对我说:“从前,这里有人专为过路人施茶,几年前,那位施茶老人去世了。”停了停,父亲指着亭子中两根石头柱子对我说:“你看,那两根石柱,很快就会被虫子啃断了。”我顺着父亲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那两根石柱,粗一节,细一节,我走过去抱了抱,量了量,粗的部分有我的一抱,细的部分只有两拃。凹进去的部分,表面上还留有虫子啃过的痕迹,但没看到一只虫子。再走一程,父亲对我说:“这个地方叫割肚,前面有一块很大很大的石头,名叫箱子石,箱子是锁着的,里面有稀奇珍宝,只有神仙才能开启。”我半信半疑,是好奇心驱使我,加快脚步往前赶,迫不及待地奔向箱子石。箱子石大得出奇,远望,宛如一只紫色的大箱子,矗立在路里边的野色中。我一半是累了,一半是想走近箱子石看个究竟。“父,我走不动了,想歇一会儿。”父亲说:“来,我背你,。”我不肯,父亲蹬下身子,硬拽着我的双手,背着我,胳膊上挎着布包,快步前行,爬了好多里的山路,父亲已汗流浃背,气踹嘘嘘。上了一个很陡的山岭,父亲放下我,脱下外套,塞进布包里说:“来,坐到我的肩膀上,我驮着你走。”我坚持自己走,父亲说:你走得太慢了,要是我一个人走,很快就要到外婆家了,不要耽搁了,快来,骑到我肩膀上。”我只好坐到父亲的肩膀上,父亲仍旧胳膊上挎着布包,双手紧紧拉着我的手,如一匹散蹄的马,飞奔在坎坷崎岖的山道上。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我感觉到我的手背,父亲的手心,全都是汗水。父亲肩膀上的汗水,湿透了我的屁股和大腿上的衣服,我的鞋跟,在父亲的胸前白衣上,抹上两道黄色的痕迹。 又爬上一座山岭,父亲放下我,解开纽扣,撩开褂子,露出肩膀,啊!父亲的肩膀上全是老茧。像皱褶密集的鳄鱼皮肤,像结疤峥嵘的松树外壳,左右两边肩膀,连着后背,形成一个紫色的半圆,像系上了一条纱巾。 父亲有蹬下身子。“来,骑到肩膀上来,我驮着你,争取在午饭之前,赶到外婆家。”我坚决要自己走一程。父亲转过身说;“你自己走,恐怕半夜也赶不到外婆家。”看着父亲那焦急而又严肃的神情,我只好又骑上了父亲的肩膀。父亲驮着我又飞奔在崎岖的山道上。山道蜿蜒曲折,又窄又陡。我坐在父亲的肩膀上,心里真不是滋味。回想起来,真是子把父当马。在父亲的肩膀上,我驰过牛眼睛潭、登上青峰岭、爬上沙岭头、飞过大横排、飘过响肠街、跨过响肠河,一路无语。再行五里田野村庄,父亲指着前面的村子对我说;“过了那个村子,再过一个唐埂,就到外婆家了。”我求父亲放我下来,父亲蹬下身子,将我放下。我用手摸了摸父亲的肩膀,滑滑的、柔柔的,我轻轻地擦了擦,父亲的肩膀上,那汗水和着老茧蜕下的死皮,软软的、一堆堆的,我又用手扫去父亲被汗水黏在肩膀上的蜕皮,父亲的肩膀与后背,连成一个紫色的“C”。父亲穿好衣服,整好衣扣,拎着布包,牵着我的手,向外婆家走去。 吃了午饭,父亲就挑着箩筐,拿着挖锄,去给外祖母挖山芋。待两担山芋挖回来,太阳已偏西了,父亲洗了手脚,牵着我的手,向外婆告辞。过了响肠河,夕阳一点已西坠,父亲又蹬下身子,不由分说地让我骑上他的肩膀,飞奔在回家的路上。 50多年过去了,每当我看到年轻的父亲肩膀上驮着孩子,当年父亲驮着我飞奔在山道上的情景,就闪现在我的眼前,心情感到非常沉重。啊!父亲的肩膀,这千千万万父亲的肩膀,这一代又一代父亲的肩膀,这压不垮磨不烂的父亲的肩膀,担当着做父亲的责任。 忆昔日,峥嵘岁月,是父亲的肩膀,扛去大漠孤烟,是父亲的肩膀,扛出长河落日。是父亲的肩膀,扛着伟大的中华民族五千年的风风雨雨,一路走来。 看今朝,乾坤开泰,是父亲的肩膀,扛出社会进步,是父亲的肩膀,扛出祖国的繁荣昌盛,是父亲的肩膀,扛着这伟大的中华民族正走在复兴之路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