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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论坛工作组 于 2016-9-28 11:23 编辑
黄柏河的长度 程为本 一条悠久的河流应该有两个长度,物理的长度和历史的长度。其实还应该有第三种长度,思想的长度。 这是我真正认识黄柏河之后的思想印记,它构成了一段故事,我与黄柏河的故事。故事的焦点不是我,只是黄柏河。 黄柏河的印象,是从大桥开始的。这好像有点颠倒常识,毕竟是先有河,后才有桥的。桥,是人类征服河流的第一道工序,没有桥,很难到达彼岸。 而于我,在知道了黄柏大桥的时候,仍然不知道黄柏河。 黄柏大桥的建成,始于上世纪的70年代,当我在另一个大山里听到叔爷的怒骂后,知道了潜山又有座大桥了。“妈的巴子,黄柏有大桥,为什么水吼没有大桥呢?!五庙没有大桥呢?!”叔叔双手叉腰,面对涛涛的水吼大河,一副愤怒的样子。然后又打着圆场对身边的同事说:“当然,也难怪,修水吼大桥比黄柏大桥困难不止十倍,依我看,至少一百倍。”黄柏大桥就这样以一种对立的姿态走进我的记忆里,干净利落,没有附带黄柏河的片言只字。在我的心中,桥与河有了第一次传统意义上的分离,而且是那样的完全彻底。 从那时起,我就想看看黄柏大桥,也从那时起,我开始了一个漫长的走向黄柏河的心灵之旅。 1982年10月,安庆地区行署组织了一次大沙河流域水土流失的调研活动,把大沙河的治理问题摆上了岳西、潜山、怀宁、桐城4个县的重要工作日程。活动由一名副专员带队,我作为林业方面的技术代表参加了全部活动。 调研活动,分两个小组:第一小组赶往潜山县黄柏山区,沿河而下,重点是黄柏河流域,包括岳西的魏岭。第二小组从怀宁县的金拱出发,溯人形河、柏年河而上,重点是桐城的青草塥;两支队伍最后在安庆集中总结。我是潜山人,理所当然在第一小组。 因为就要看到九年前就听说过的黄柏大桥了,我有点迫不及待。 天津生产的“金杯”面包车,是当时行署林业局领导的办公用车,我高兴地钻进去,又自觉地在最后一排坐下来。而牛副局长却要我坐在前排上去,笑着说:“你是中坚力量,重任在肩,哪能让你坐后排呢?”牛副局长是一个非常风趣和宽厚的南下老干部,他的笑让我听出“重任在肩”话中有话。他接着说:“你还有其它任务,这辆车,只带你走一程,等会儿就把你丢下去,丢到黄柏河里去。”黄柏河三个字再次撞击我的心田,在这样一个愉快的气氛中,我多少有点快活起来。其实牛局长要我坐到前排去,是为了等会儿方便下车。 大概一个小时之后,汽车在一段宽阔的路边上停下了,那里停了一辆伏尔加。牛局长对我说:“对不起,要把你丢下去了。”我以为黄柏到了,他说:“早着呢,这只是源潭街,很快就要进山了,我俩坐到那辆车上去。” 从寒喧中,我知道了伏尔加汽车上的主人,是张副专员。 我们没有跟着进山,而是沿着原路返回了。因为张副专员要到桐城县参加一项活动,他临时改变了工作行程,我们只好跟着改变。对于这种临时改变,我很不乐意。然而牛副局长却乐呵呵地说:“大学生同志,你是张专员救了你,现在没法把你丢到黄柏河里去了。”我们笑了起来。 就这样,我尚未见到黄柏河的半点影子就匆忙远去了。我的笑是很勉强的,就像一个失恋的人还得拉着对方的手装模作样地说:“我们今后仍然还是朋友。”唉!黄柏河,仅仅是一次想象中的到达,尽管期待很久…… 调研活动仍在继续,机会再次来临。一天下午,我接到通知,三点出发到黄柏去。然而我一直等到4点多钟才上了车。伏尔加进入黄柏山区时,已经月黑风高了。11月的天气,日短夜长,山区有些寒冷,我们窝在车里,无法看清车外的景色,等到下了车,人家告诉我:“官庄到了。”官庄是当时黄柏区下属的一个公社,我通过地形图得知,在来官庄的路上,我们是经过了黄柏大桥的,因为那是唯一的通道。我与黄柏河以及黄柏大桥再次失之交臂。 按理说,在第二天下午伏尔加返回安庆的途中,我有一次亲密接触大河和大桥的机会,但是伏尔加却把我丢在了官庄。这很正常,我不能跟着伏尔加到处指导工作,只能做一些“被指导”的事情。好在这里已有同行先期到达,我很快与他们见面了。在我们完成了相关工作回城的时候,是坐那辆“金杯”的。本来那天下午我们就可以离开官庄,偏偏公社一班人太过热情,说考察工作太辛苦,大家自觉做到中午不饮酒,怕耽误工作。那么今天晚上一定要好好地喝一顿,解解乏。于是喝酒。那顿酒喝得非常愉快,也喝出了大山人的风采,杯筹交错,畅快淋漓。以至于那天晚上是什么时候离开官庄的,后来没有人说得清楚,连司机也有点含糊其词。我知道那位周师傅是能够喝酒的,一定不比我们喝得少,好在他酒量大,能够把控自己,也好在那个时候还没有“酒驾”一说。 不过,我心中的纠结在那段时间里与日俱增,甚至有点沮丧,因为整个野外考察活动已经全面结束了,黄柏河就这样离我远去。 这有点像恋爱的感觉,交流过眼神,传递过暧昧,心是相通了。按照现代标准完全可以领证,甚至同居,但女方就是不行。说:离牵手的时间,还需要在两局饭或三局饭之后,并且还要看她有没有空或者愿不愿意去那个饭局。 于是,交给等待。 这种等待与时间无关,时间可以匆匆而过,而等待没有时间,只有煎熬。 这一等,又是八年。1990年有小道消息说,我要到黄柏山区挂职去了。等到拿到红头文件的时候,上面赫然写着,任黄柏区逆水乡科技副乡长,挂职时间为两年。我找到了失恋后又重新牵手的感觉,对着心中的黄柏河说,我来啦! 一个和风惠畅的上午,单位派辆吉普,把我送到了逆水乡。下车伊始,就有人向我介绍何为逆水?他说:“在大自然中,水一般都是向东流的,我们这里例外,水向西流,因此,叫作逆水。”我迫不及待地问:“向西流?流到哪里去了呢?”对方说:“流向皖河,进入怀宁县,再到长江。”我问:“黄柏山区的河流不都流向大沙河,流经桐城县,进入菜子湖吗?”他说:“是的,那是北片的7个乡镇,而我们南线的3个乡镇,也就是逆水、槎水、龙关三个乡镇的水系都不进入大沙河。” “那么黄柏河呢?” “哦,黄柏,有两个概念。整个黄柏区有十多个乡镇,人口十万,都属于黄柏。这是一个老区,习惯称黄柏区为黄柏,这个区的其他乡镇的人也惯称我是黄柏的。还有一个概念是黄柏公社黄柏乡,它是一个乡的设置,黄柏区公所就在那里,那是小黄柏,具体的黄柏……” “黄柏大桥和黄柏河呢?” “那就在黄柏乡。” 天哪!逆水河与黄柏河毫不相干。黄柏河在我心中再次远去。后来,我又调到龙关乡工作,龙关河与黄柏河仍然无关。 于是,我决定在离开龙关工作的前夕,专程去一次黄柏河。 那是1996年的深秋,天高云淡。早饭过后,即兴填了一首词《浪淘沙·秋雁南飞》,来不及推敲,就向着黄柏出发。 然而,当我抵达黄柏镇的时候,镇长告诉我:贵乡刚刚来电话,要你回去,县长上午到龙关。 龙关乡当时是县长税收工作联系点,我只好及时返回。路过大桥时,我让司机停车,要他为我拍一张照片,以了结心中的情结。为了这张照片,我们费了一番周折,也很难让大桥成为我们的背景,因为两岸青山逼仄,很难调节镜头,也因为大桥太高了,21米,凌驾于黄柏河上,有飞越天堑的感觉。无怪乎,当这座大桥在1974年竣工之时,便被作为一个典型在石家庄市召开的全国基本建设经验交流大会上作了典型交流——大桥高架,这是黄柏山区人民仰望的高度,在那个特定的时期,它是用意志和拼搏建成的。只是很遗憾,我们没有时间去注视桥下的黄柏河以及河里的流水,水边的农田,田边的人家。我是一个货真价实的过客,一种满足了少年时好奇心的过客。至此似乎黄柏河的情结就此终了。毕竟我有了黄柏河上的这张照片。虽然时间有些漫长,长到22年! 22年,虽然漫长,然而我对黄柏河仍然知之甚少,它既没给我物理长度,也没给我思想长度,对于它,我还在守望。 又一个20年过去了,又是一个秋天。2016年8月18日,立秋刚过,天气仍然十分炎热,潜山县文联要组织一次采风活动,采风地点恰恰是黄柏镇。我欣然前往,不为别的,只为心中的黄柏河!当我们一行十几个人贮立在黄柏河的源头马安水库大坝上背对昆仑寨,面朝满库碧水的时候,我有种莫名的惆怅涌上心来。马安水库,是潜山的第三大水库,仅小于红旗和长春。在上个世纪的五六十年代,全国各地大修水库,为的是7亿人民的吃饭问题。水库的功能在开始兴建时候就得到确定:灌溉。从某种意义说,水库是为农田而修建的,而养殖、发电、饮用水基本可以排除在外,粮食是我们的生命之本啊!半个多世纪过去了,现在大量的农田被抛荒了,被高楼挤占了,似乎粮食与我们关系不大了,因而水库的灌溉功能被“剥夺”了。那么,眼前的这座水库也不例外吗?我不得而知,只是让黄柏河牵引着我们一路前行。 好一条黄柏河呀!它是由一条又一条的河串连起来的河。袁河、桂河、叶河、横河、陆河,全都是河啊!即使后来因撤小乡并大乡而划归过来的大水村,也还是河。大水——更大的河!这一路的长度,至少20公里,在一个叫撞水潭的地方,我们似乎走到了黄柏河的尽头,东边的石壁让黄柏河水嘎然停止。黄柏河顺势而为,在狭谷里荡开一个缺口,成九十度的直角向南奔去,然后注入大沙河。可惜我们无法进入那条南行的河道。直到此时,我好像完成了一次“世纪跨越”,或曰“世纪之恋”,从1974年至2016年,多么漫长的时空长度。我终于把黄柏河刻上了长度的标记:物理的、历史的和思想的。 这有点像写一篇哲学命题,总是先要积累很多资料,然后引经据典,不断阐述和归纳,才能慢慢进入主题。 又如写一篇长篇小说,当故事就要开始掀起高潮时,却总要横生枝节,期期艾艾,才慢慢走向圆满。 其实这种过程很好,这是一个愉悦的过程,也是一个思想的过程。思念得越长久越深刻,到达的愿望就越强烈,最后的满足感就越深厚。于是河流就这样在你心中加长了,加宽了,带着张力,去滋润肥沃的土地。 然而,这只是我的一厢情愿。 在跨越了40多年的时空之后,这个存在了亿万斯年的黄柏河,以20公里的长度与我赤诚相见,仅仅一天,它就向我诉说,三年之后它将不复存在了,而是成为下浒山水库的库梢部分。真正的河流只有袁河以上的一小段了。这是一个很大的工程,也是一次壮举。于是黄柏镇党委政府以及方方面面赋予了它全新的生命:浒山湖水库与昆仑寨的山水游,他们要打造一个全方位的旅游大镇。于是这篇哲学命题就有了这样一个辨证的析义:黄柏河,物象的长度变短了,而思想的长度却在延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