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跟踪的人（个人拙作，请君一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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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跟踪的人

（一）

       图默发现，他似乎被人跟踪了。
    无论是走在街道上，还是在办公室与同事聊天，甚至于独坐在卧室的床上，他总是隐隐感觉有双眼睛在注视着他，可是每当他猛地一回头，却发现身后的街道永远是空空如也，办公室的角落里只有一如既往的垃圾桶，卧室的墙壁依然如雪一样白。可当他转过身后，这种感觉又如影随形，无法抛却。
    要么就是这个跟踪的人异常警觉，要么就是自己产生了幻觉，可是无论是哪一种结果，图默都觉得糟糕至极。
    真的是有人跟踪吗？图默开始在心里推测。
    自己只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新教师，在学校里除了年轻什么也没有，是谁会这样费尽心思来跟踪自己呢？
    是为了报仇？不可能！图默自问20多年来从来没有得罪过什么人，从读书时候开始，他既谦卑又胆小，但凡别人的要求只要能做到从不拒绝，如果遇到打架之类的冲突肯定是事不关己，远远的逃开。
    是为了利益？这更难以想象！自己一穷二白，如果有人想要偷盗或者绑架，瞎了眼才会选他。
    那么，这样一想，难道真的是自己产生了幻觉？推测出这样的结论，图默的脸色变得有些阴沉。
    尽管他受过高等教育，尽管他也很清楚由于生活节奏的加快，超过一半的人或多或少都会产生一些心理问题，但是把“精神病”三个字真的安在自己的头上，这还是让他接受不了。
    可能是最近学校的压力太大了吧。刚开始产生被跟踪的感觉时，图默就这样安慰自己，但是，现在已经一个多月了，这样的安慰就显得十分苍白无力。而隐隐产生的不安的感觉却越来越强烈。
    这真让人蛋疼，图默有些自嘲地想。

（二）

    “被人跟踪的'错觉'原来越强烈了。”图默抚着额头有些苦恼。
    之所以判定为错觉，是因为长达两个多个月来，图默一直没能找到真正被跟踪的蛛丝马迹。
    他想，如果有人跟踪，那么必然会想办法去了解他的信息，于是，图默悄悄购买了摄像头安装在家中客厅的挂钟上，摄像头很小，安在挂钟上很容易会被当成装饰，几乎不会被发现，而播放设备，图默每次早上出门时都会带到学校去，可是这么多天来，什么也没有发现。
    他又想，既然此人不敢直接前去他家获取信息，那么恐怕会从他身边的朋友和同事着手，侧面打听关于他的消息。于是，图默开始刻意的与身边的人交流，企图找出某个要打听他的人，结果，依然一无所获。
    甚至有一次，图默觉得自己已经很接近这个人了。
    那是上个月的最后一个周五，因为班级中有学生作业迟迟未交。图默决定略施小惩，让那个孩子放学留下来完成作业，直到全部补齐才能回家。那个孩子有些不满，但图默长期形成的教师权威仍然让对方选择了遵从，他撅着嘴掏出作业本不情不愿的写了起来。
    大概七点钟的样子，孩子才结束了学习，积留的大量作业最终被完成显然让那个孩子也解脱了不少，临走时，孩子笑着和图默说了再见，就匆匆忙忙的骑上自行车回家去了。
    图默也收拾了东西准备回家，由于天色已暗，他决定打的回去。
    在出校门的时候，他注意到，有个人出现在他身后不远的地方，他快，那个人也快，他慢，那个人亦慢。
    图默手心有汗冒出来，心中既紧张又兴奋。“是他吗？”图默拿捏不准。
    走到路口，伸手拦的。在上车的一瞬间，图默刻意注意了一下那个人。正巧，他也拦了辆车！
    图默心中一凛，确认无疑，是他！
    “该怎么办？”上车之后，图默心中萌生了一个想法。
    图默指挥的士司机绕路驶去教师宿舍，在一个红绿灯转弯处，图默递给司机100元，让他驾驶着这辆空车继续行驶，而自己则迅速下车闪进人群，等到那个人所乘坐的车开过来以后，图默随即拦下一辆的士紧随其后，开始反跟踪这个人！
    螳螂捕蝉，麻雀在后！可是谁又知道，就这么一瞬间，会被捕的蝉也会变成在后的麻雀呢。如果跟踪者发现被跟踪的人消失了踪迹，沮丧之余，下意识的就会选择回家，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一旦此人回家，那么他就再也不能“隐身”了。
    昏暗的街头人迹寥寥，三辆出租车不紧不慢的朝着同一个方向前进。
    在驶近教师宿舍附近，第一辆出租车司机觉得自己已经完成了任务，在一个挥手的搭乘者身边停了下来，那个人上车之后，司机调转车头驶了回来。
    图默眼睛一眯，两辆车错身的瞬间，那个人肯定会发现，原本的被跟踪者不知何时已经不在车内了。那么
他会怎么办呢？
    第二辆车就像没发现什么一样，驶入了教师宿舍大院，停在宿舍楼前。
    图默让司机停在大院外的路口，迅速下车，直逼那辆车。他要抓住这个折磨了他几个月的人，问问这个混蛋到底想干什么！
    过了一会儿，车门打开了，下来一个佝偻的老者，他带着一顶灰色的鸭舌帽，似有醉意，哼着歌向宿舍楼走去。
    同时，在车门打开的那一刻，图默的脚步亦随之停止。
    他认识那个人。

（三）

    图默所就职的学校是一所私立初级中学，学校不大，只有几百个学生，三十多位老师，因为缺少公立学校优质的学生资源，所以往往很难和一中、二中这类名校竞争。学校的老师分为两种，一部分是公立学校的退职老师，他们教学经验丰富，身体也挺好，不介意在领取退休工资的同时再谋求一份私立学校的工作。另一部分是师范学校刚刚毕业的学生，他们没有经验，却有着丰富的教学理论和强烈的授教热情，往往稍加点拨就能成为优秀的老师。因此，学校每年都维持着相当不错的升学率，在当地不乏口碑。一些无望录取名校的学生有一部分就会选择来这所学校就读。
    从分类的角度上说，图默属于第二种老师，而陈志高老师属于第一种。
    陈志高老师今年56岁，刚刚从县一中退休，今年上半年才来的这所学校。他言语幽默，为人和善，很多学生和年轻老师都喜欢他。他性好嗜酒，不过很有分寸，从来不在学校里以醉态出现。由于头顶上有个很明显的疤痕，所以即便是炎热的夏天，他都要带上鸭舌帽用作遮挡。
    因为不是在同一个办公室，图默和他接触不多。但是今天早上，图默特意拿着一张试卷来到陈老师的办公室来向他讨教讲解的技巧。
    因为，陈志高就是那天晚上图默看到的那个人。
    那天晚上，原本准备去抓个现行的图默在看到陈志高走下出租的时候选择了停下脚步。在目送陈志高上楼之后，图默也回了自己的宿舍。他住的地方在陈志高的下面，一个在三楼，一个在二楼。其实这所宿舍空得很，很多年岁已长得教师因为在当地早已成家，不住此地。所以整栋四层的宿舍楼只有七八个教师入住，基本都是年轻人。陈志高偶尔也会在这里过夜，那是他喝醉的时候，据他自己说为了不想听到他婆娘无休无止的唠叨。
    躺在床上，图默就开始思考，是陈志高吗？他开始回忆整个晚上的过程。
    很有可能是！今晚留学生补作业是临时决定，而且离开的时候已经很晚了，陈志高怎么会这么巧会和他同时离开学校？他让司机绕路，如果陈志高没有跟踪他，陈志高所坐的出租车为何也会绕路？至于下车时的醉态，当一个聪明的跟踪者错失了他的跟踪对象时，很快便会想到被对方察觉。陈志高从出租车停车到下车中间过了一小段时间，在宿舍楼前的灯光下，他完全可以通过后视镜看到怒气冲冲赶来的我，这种情况下，通过自己最熟悉的醉酒状态来伪装是最好的选择。
    如此说来，几乎可以肯定就是他，陈志高！
    那他有什么目的呢？
    图默决定试探一下。

（四）

    “叮铃铃......”
    下课铃声如约而至，没过多久，陈志高就在一群学生的簇拥下来到了办公室。学生们挥舞着手中的试卷，争相汇报着自己的考试得分，陈志高则耐心的把他们的名字一一记在自己的备课本上，据说这是陈志高的一项教学奖励方式，通过记录学生的成绩来比较他们每次考试的进步，进步大的学生会被给予一些他们最爱的奖赏，比如说减免假期作业之类的。
    图默识趣的站到一边，下节课他和陈志高都空课，不必急于一时。
    上课铃声很快响起，学生们立刻大呼小叫的跑回教室，熙攘的办公室顿时安静了下来。
    陈志高似乎这才注意到站在一边的图默，他有点奇怪，但依然很热情的打招呼：“哟，小图老师啊，今天怎么有空到我这里来呀？”
    图默似乎对对方的热情有些受宠若惊，急忙说道：“陈老师，您好，这次的模拟考试有点难度，试卷讲解方面正好想请教您。”
    教师历来就是个被恭维的群体，年纪稍大的老师尤其乐于享受别人的尊敬。陈志高看起来对小图老师的态度很满意，他微笑着接过对方手里的试卷，认真的看了起来。
    “这张试卷的确有一定的难度，学生基础参差不齐，很难做到每一题让每个学生都吃透。”陈志高皱着眉头，斟酌着用词：“尤其是最后这几个大题，最好不要使用参考答案上的解法，太繁琐，学生思维可能跟不上，得找找更加简便的解法。”
    “陈老师，您看，我刚出校门，这些难题也很陌生，能不能您帮我想想有什么简便的解法？”
    或许是此前的恭维的确让对方心情舒畅，对于此刻小图老师的请求，陈志高只是说了句：“那你搬个椅子坐我旁边。”
    图默随便抽了张椅子坐在陈志高的旁边，两人头挨着头，肩并着肩，一副认真解题的样子。
    “哎，陈老师，您那个班也不省心吧？上周五晚上我看您在学校弄得挺晚的才走。”图默眼睛盯着题目，貌似随口一问。
    “上个周五晚上？”陈志高想了想说：“没啊，下了班我就直接去了阿德饭店。呵呵，家长请客，正好蹭顿酒喝。”
    图默一愣，抬起头直勾勾的盯着陈志高。
    “小图老师，你没事吧？”陈志高看着图默略显苍白的脸，有点疑惑。
    “哦，没事，陈老师，我去下卫生间。”
    不是他！？图默在卫生间里开始细细思索。
    如果陈志高说得是真话。
    他很早就离开学校前往阿德饭店喝酒，当我离开学校的时候，只是凑巧遇到一个人和我同样在路口打的，阿德饭店正好位于我偷偷下车的那个红绿灯附近，那个人在市区下车，陈志高这时恰好结束饭局上了这辆的士，因为路口红灯的关系，司机只能绕路前往教师宿舍。这样一来，故意逗留晚归和司机绕路都有了合理的解释，跟踪者不是陈志高。
    如果陈志高撒谎。
    不会！一般家长请客都会邀请孩子所有的授课老师，一问便知真假，编造这样的理由撒谎会被轻而易举的戳穿。
    那么事实果真如此，还是我一厢情愿的误以为被跟踪？
    "难道，我真的有病？"他自言自语。

（五）

    这是一座很气派的大楼，想必任何一个途经该地的人都会这么想。高达二十多层的主楼在这个小城鹤立鸡群，尽管是周末，进进出出的人们依然络绎不绝。他们或者神色低沉，脚步匆匆；或者面露哀伤，低声痛吟；又或者表情呆滞，自言自语。近处，刚劲有力的几个大字镌刻在大门上方的大理石上：“泰彤市第一人民医院”。
    图默此刻就站在这几个大字前，面色阴晴不定。
    从感觉到被跟踪至今已有四个月了，一个多月前，他一度以为自己接近了事情的真相，可是与陈志高的交流让他再次迷失在疑惑中。自那以后，情况越来越严重，他开始害怕独处，害怕一个人在家里，害怕一个人在路上，以至于身处书声琅琅的学校，如果办公室只有他一个老师，他也会害怕得忍不住东张西望，去寻找那个所谓的“跟踪者”。与此同时，他开始难以入眠，即便是偶尔入睡也会很快被噩梦惊醒。日渐敏感脆弱的神经和糟糕的睡眠质量已经影响到了他的教学工作，学校里已经有老师察觉到他的异常，不过好在一贯的沉默寡言和独来独往帮助了他，虽有人略显奇怪，但还未把目光长久聚焦在他身上。
    不过，他觉得自己要赶快解决这个问题，刻不容缓。
    他谎称自己母亲生病，请了一周的假期乘车来到了一个陌生的城市，他不想任何熟悉的人知道他的反常，他还想回到正常的生活轨道中去。
    图默知道，有一种病叫做“被迫害妄想症”，这种病的发病症状和他十分类似，此次来到“泰彤市第一人民医院”，就是为了确认自己是否真的得了这种病。
    在医院门前看了一会儿，图默迈步走了进去。
    接待他的医生姓金，在精神科小有名气，图默三天前便已经预约。
    就像是溺水者会牢牢握住稻草一样，图默详细的向金医生描述了自己的情况，他絮絮叨叨，啰里啰嗦，任何一个细节都没有放过。
    金医生很有耐心，他很认真的听着，时不时的还在本子上记着什么。
    整整两个多小时，图默才说完一切，他有些紧张又有些期待的看着金医生，希望对方能帮他解决苦恼。
    “图先生，您的情况和被迫害妄想症的表露症状的确十分相似，不过又略有些不同，患有被迫害妄想症的患者会将身边的人，尤其是亲密的人纳入自己妄想的世界中，但是据您所述，您在怀疑了一个叫做陈志高的老师并理性的排除了他之后，并未有过被身边人迫害的想法，而且，被迫害妄想症患者往往十分暴躁，而您在长达四个月的时间里自始至终都比较冷静，基于这一点和我以往的临床经验，您还未到就医的地步，我个人建议您排除一下工作和生活的压力，找个机会放松放松，适当的服用安眠药，保持心情愉快。”
    “完了？”
    “是的，我说完了。”

冷水谷

95256480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