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爸，慢点跑

陌上花儿妍

老爸，慢点跑

   老爸不是运动员，但他一生都在奔跑，为生计奔跑，为儿女奔跑。

   今年夏天的一个早晨，老爸在工地上受伤了。他在指挥大货车卸货时，不小心被挖掘机撞到，右臂被猛烈地撞击，能想象得出那是怎样的痛。一上午老爸忍着痛没告诉我们，直到中午，他痛得实在受不住，才打电话给弟弟。弟弟是在接老爸去医院的途中告诉我的，我的心一下子揪起来，担心得厉害。

   我急匆匆赶到医院，等了好长时间才看到弟弟开车过来。弟弟把老爸扶下车子，老爸的右手上举，那手臂肿得像大腿似的。他表情非常痛苦，咧着嘴巴，脸庞抽搐，脸上的釉色变得更加晦暗。我们搀着老爸到外科做检查，医生是见多不怪了，他拉动着老爸的手臂，老爸不禁“哎呦，哎呦”地叫起来，要知道老爸一直是个坚强有超强承受力的人。我心疼不过，让医生轻点，医生根本不理会。老爸的右臂被挖掘机那样地挤压，根本不能碰，怎守得住这样的拉扯！

    我注视着老爸，有一颗眼泪，慢慢地从他脸上流下来——一颗很大的眼泪，把它流过去的那块地方上的毛孔都放大了。

   医院检查后让老爸去拍个片子，看看骨头有没有问题。在放射科，老爸又受一次拉扯之苦。半个小时的等待，我看到老爸不停喝水，我知道他想用这样的方式的减轻疼痛。片子出来了，医生说没有伤到骨头，吃点药没大碍的。我和弟弟这才舒了口气。

   中午老爸把药服下后什么都没吃，他的胃口一直很好，我知道他被痛折磨着。看他的痛苦一点没有缓解，我和弟弟要带他去诊所打点滴止痛，老爸坚持着，说：“你们这些孩子，就知道吊水，花钱也未必解痛。”到了下午，他痛得一直呻吟，我们把他扶到诊所让医生给老爸吊水。老爸终于妥协，再多的倔强又怎么敌得过钻心的痛呢！三袋水吊完，老爸的痛还真的缓解了不少。诊所的医生又给老爸敷了药，消肿止痛的。

   傍晚老爸一再要回家，我极力挽留爸爸在我家住，这样照顾起来也方面，还要吊几天的水，也省去来回颠簸之苦。第二天，我们才告诉老妈和姐姐，他们也赶到我家。三个儿女都在，孙女外甥都在，老爸享受着儿孙承欢膝下的时候，倒是忘了痛楚。

   吊了四天的盐水，老爸说只隐隐感觉到一点痛。他时不时会将手臂慢慢伸展，他这样不停得锻炼，不仅仅是遵医嘱，他是想手臂快点好，又去干活，又去奔跑。

   老爸聪明能干，是个大能人。他十二岁就和大伯分家和小脚的奶奶一起住，那么大点人就撑起一个家。听奶奶说，爷爷在世的时候喜欢抽大烟，家里的一点家当也都被他变卖了。爷爷四十多岁就去过世了，也没给家人留下什么。

   老爸样样农活都拿手，干起活来又快又好。我们很小的时候，老爸是家里唯一的劳力，老妈除了做家务还得带孩子。家里五个人的吃穿用度，都靠老爸一双手。那时候，老爸没日没夜地干活，用披星戴月形容一点不为过。我们慢慢大点，也跟着老爸后面打帮手。老爸割稻插秧拔草几乎不起腰，打稻扛稻谷那个利索劲，一人能抵俩，犁田钯田他都是好把式。他干活很少歇火，老爸也知道累，但为了家，为了孩子，他一直拼命地奔跑着。

   还记得那年的暑假，老爸早上四点多就到田里去铡草。人家铡草都是两个人，一个人喂，一个人铡。老爸他左手喂，右手铡。那天早晨天色微亮，老爸因为太疲劳，在铡草时将左手的大拇指铡断，痛得在田里打滚。一个邻居看见了马上到我家告知，我们一起把老爸送到当时的潘铺卫生院，可医生还没上班。我清楚地记得当时的情景，老爸在卫生院的走廊上，右手紧紧握住左手的大拇指处，痛得直抽搐，在廊上滚来滚去，那是切肤之痛呀。后来痛得休克过去，是妈妈在旁边的农户家讨来些糖水喝下，才又慢慢张开眼。

   邻居请来卫生院的一位医生，可他也是束手无策。大家手忙脚乱送把老爸到县医院，一时慌乱，都忘了带那断指，因为错过了最佳的接指时间，可能也因当时的医术和设备都比较落后，老爸永远地失去了他左手的大拇指。

    在农村，大伙都是靠田地里的作物挣点钱。老爸他头脑灵活，他做过很多小生意，稻子熟了他收稻谷，油菜熟了他卖菜油，农闲时就搭起面板做起挂面。做挂面其实非常辛苦。每天晚上七八点钟就要开始和面，要经过拌、揉、发酵，然后是切面，搓面，全都是手工的，要花上三四个小时，晚上要忙到十一二点钟。凌晨四五点的时候又要起来盘条，上架，拉扯，晾晒一直要忙到下午三点多钟，然后才去休息，晚上又要继续和面。老爸做出的挂面，又细有匀称，口感味道特别好，大家交口称赞的。

   九十年代，红砖畅销，老爸和村里的一个年轻人合伙办了个轮窑厂。在老爸的经营管理下，窑厂的效益一直不错。

   老爸的一生吃了太多的苦，受了太多的痛，但他观豁达。我们很小的时候，他就教诲我们：“黄金虽为贵，安乐值钱多。”“人生没过不去的坎，要向前看。”老爸的话让我们终生受益。

   老爸的轮窑厂刚刚创办时，困难重重。老爸一路挺过。有一次遇上天降暴雨，新出的砖坯全部被冲毁，连几座厂房也没能幸免，损失很是惨重。那个合伙人瘫坐在地上，大声哭喊起来，恨不能以头以头抢地。老爸很痛心，却显得很平静。他说：“损失是无法挽回了，但我们还得去面对，还得重振旗鼓从头再来。”由于他的鼓舞，那个合伙人才慢慢振作起精神，四处筹钱，重建厂房，重新开工。

   也就在那年，母亲身体出了状况，身上特别是腰部一直疼痛，四处求医问药，却未能见效。无奈还找了几个江湖郎中，却不料腰部疼痛加剧了。后来到安医检查说是骨质增生，以前的医生都当挫骨神经诊治。窑厂的事让老爸操心，母亲的病更让老爸揪心。那段时间，老爸变得苍老憔悴，整个人瘦了一圈。可老爸没有倒下，没有垮，他依然乐观面对，他的脸上看不到愁云，给我们的都是宽慰，终于挺过那段苦难的日子。母亲做过手术，身体慢慢恢复，窑厂更是生意兴隆。

   现在我们姐弟三人都已成家，都有安定的工作。我们经常劝老爸，让他歇下来，颐养天年。老爸总说：“傻孩子，我虽然帮不上你们什么，但也不能成为你们的负担呀！我才六十多点，身体也不差，还能做些事的。家里的开支也不小，人情物理的花销，总不能处处伸手向你们要。你们也不容易呀。”

   知道劝不住老爸，我无数次在心里默默地说着：“老爸，慢点跑！”

风已止8409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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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爱沉默，厚重，伟大。深深的祝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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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呼贝尔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