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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海天阔 于 2014-6-19 08:35 编辑
打了一只什么鸟?
——说说董鸣鹤 又是一年高考季,每到这时节总是非常集中的、无可奈何的想起董鸣鹤。 我不怕人家说我拉皇帝做大母舅——董鸣鹤跟我不但是同学,还是同房和同床。同学和同房没得说,由不得自个选——学校就一个文科班,文科班就一个男生大寝室,同床则纯属董鸣鹤的“强奸”使然——天冷起来的时候,同学都找人拼被窝,类似于今天的拼车、拼饭,图的是下得晚自习回来可以互相抱着脚取暖。一天晚间,我像往常一样眯着被煤油灯(学校晚上十点熄灯,我们再挑煤油灯刻苦攻读)熏涩的眼睛晃到床边,猛发现床上堆了床被,皱巴巴一团,像一只蜷伏的黑狗,散发出浓重的汗臭,正纳闷之际,肩上挨了浑厚的一掌,“我跟你拼了。”粗重的公鸭嗓,不容置疑的,是董鸣鹤。黑而壮的董鸣鹤,衣服是黑的,球鞋原是白的,现在也黑着,只有宽边的黑框眼镜后闪出贼亮的光,试图穿透寝室里和寝室外浓稠的夜色。我自问跟董鸣鹤不是一路人——作为男人我生得偏清秀了些,有些白面书生的意思,而董鸣鹤这厮不但粗黑而且经历曲折,高一时辍学干过油漆工,属于“回炉货”,都说人以群分,我不明白董鸣鹤为啥选择了我作为“拼窝”对象,但有同学和同房之谊在先,我不好说什么,也就半推半就了。但我为自己的妥协付出了代价——几个晚上睡不踏实——他的脚太臭了,而且他的睡姿也粗野,不时将脚捅到我胸口,我一醒,就听见他在幸福的磨牙,在同学们此起彼伏的鼾声中,声音异常粗粝,仿佛钝刀划着夜晚的黑玻璃。我对他的臭脚提出过强烈抗议,但他说这是“青春的气息”,我还他以白眼,“你这也太青春了些吧。”但慢慢也就习惯了,这既得益于我强大的适应性,也得益于适当的调整——我睡外面,侧身向着床外,我的右侧的睡姿就是那时养成的。 董鸣鹤身材粗黑,脑袋也粗黑,粗黑的身材有着粗野的睡姿,粗黑的脑袋里有许多粗野的、总叫“友邦惊诧”的鬼主意。载入某中学史册的“舞狮事件”就出炉于他那颗粗黑的脑袋。那年元旦,低年级的“小伢们”都在兴高采烈的筹办晚会,我们毕业班被勒令停止一切娱乐活动,晚餐后自习前我们就在寝室宣泄对当局的不满,有同学披着被单做舞狮状,董鸣鹤突然叫起来:“元旦我们舞狮子吧。”这话仿若浇到了汽油上,立时烧起来。分头行动,班干部集中全班同学的该意志跟班主任谈判,班主任大概也想我们释放一下,竟然恩准了——感谢我们的“林教头”,我至今认为他是我寒窗史上最开明的班头。有人找来了一只破旧的簸箕,董鸣鹤将其糊上花花绿绿的纸片,做成了狮子头,狮子的头发,我们称之为“狮子包”的,当然更难不住我们,我们有的是废试卷,将其撕成一缕一缕的、涂上红墨水扎起来就成(这工作我参与了,记得撕起试卷来有很过瘾的感觉,仿佛平时都在被它撕着,这次终于报着仇了),另一同学贡献出了他的也颇有“青春气息”的床单做了狮子皮。不得不承认,一个被压抑久了的文科班的创造力是惊人的——在紧张的备战间隙,很短的时间里,狮子就做好了,有模有样的。锣鼓家伙是跟镇上的商家借的(镇上的商家跟我们是鱼水关系,咱们父母的汗水换来的银钱大半进了他们的腰包,于情于理他们该借)。元旦之夜,我们的狮子灯也在校门口边上的商家开灯,然后大摇大摆到教师宿舍挨家挨户舞将起来,每个老师都放鞭炮迎接、给彩头(大抵都是一两块方片糕)。校园里鞭炮锣鼓喧天,煞是热闹,低年级的“小伢们”晚会也不看了屁颠屁颠地跟着我们的狮子转,可谓盛况空前。舞到某老师家时,董鸣鹤又冒“坏水”了,偷偷叫舞狮头的同学“掉狮子包”。我们都知道,“掉狮子包”一般是在新婚的人家,表示祝福人家早生贵子。而这位我们非常敬重的老师,结婚多年未生育,但这事提起来未免尴尬,可董鸣鹤偏“哪壶不开提哪壶”,但“狮子包”居然就掉了,老师居然也接受了我们以这种方式表达的美好祝愿,另外给了彩头。 董鸣鹤的字也像他的睡姿一样粗野,愣头愣脑、四仰八叉的,看他写字就如听他磨牙一样给人粗粝的感觉,每每看他的字我都为他笔下的纸而心痛。但他偏偏老让我看——他写诗,写了就给我看。他的字很跳,一首十行的诗都要跳到两页纸上,他的诗也跳,更厉害的跳,一会天上一会地下,我的思维老跟不上,他就不厌其烦费上老半天的口舌来填补句子间的沟壑,有时不用他饶舌我竟然也懂,就跟他讲我的理解,如果恰好说到点子上,我肩上就得挨上他浑厚的几掌,他老是用这种粗野的方式表示“还是你懂我”,有时我也提些意见或者建议对某些句子做些调整,如果他认同,我照例挨拍,如果他不赞成,就急赤白脸的跟我论争,当然我很快举起白旗,败下阵来,但他并不善罢甘休,他说我一副“随便你”的样子,是“口服心不服”,是“对文字、对艺术、对真理的极端不负责任”,是“没有原则性”。终于有一次,他粗黑的脑袋又冒出了鬼想法——他说要跟我赛作文,我想这是我长项,就接了战书。他就带我偷偷上了镇子边上的一个寨子,然后说就以这次游历为题材赛。我发起狠来,熬了一晚写了几千字,他也熬了一晚写了厚厚的一本(其实也就几千字,关键是他的字太能跳了),一起交语文老师评判,连累老师也熬了一晚,第二天老师说写得都很好。但董鸣鹤说不行,说“你这是和稀泥”,老师说“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嘛”,董鸣鹤说“你是对文字、对艺术、对真理的极端不负责任”,是“没有原则性”。我记得我当时站边上,看到老师看着董鸣鹤红头胀脸的咆哮,眼神里竟然有着些许的赞赏。 那年的高考董鸣鹤考得并不理想,只上了个专科,而我则更糟,到最后才被一所中专捡了去。对我来说,这是一次梦魇一般的高考,那年暑期里,白天的“双抢”中我近乎自虐地折磨自己的身体,晚上盯着虚无的帐顶,无比疲累,但就是睡不着,汗水直冒,一摸竟是凉的。直到如今,每到高考季,我都会梦到我的高考,每每醒来冷汗都将床单浸出一个蜷缩的“弓”字。但“双抢”过后,董鸣鹤找到我家来了,黑黑的来了,“青春”的来了,他把高考叫做“打鸟”(那时歌曲《爱情鸟》很是流行,里面有一句“树上停着一只什么鸟”,他则见同学就问“你打了一只什么鸟”。想想那连空气都紧绷着的光景,他的比喻还真绝),他说:“虽然咱但只们这次没打到好鸟,没打到理想的鸟,甚至可能放了空弹,但只要我们坚持,总会打到好鸟的。”他还说我文笔好,坚持下去也能走出一条路的。天哪,他竟然说我文笔好了。然后,他跟我讲他的诗,他的女朋友,他们的爱情,他说他刚上高中就认识了她,她才初中,他说她的明亮,说她的纯洁,他说他要等她慢慢长大,天哪,说着这些的时候这个粗黑的家伙眼里满是柔情蜜意了,而他身上散发出的气息竟然也安抚了我的愁苦。他带我走了很长的路去看她,她在山上放牛,我们就在山坡上坐着,身边的草很煽情的绿着——我终于看到那个夏天的绿了。 尽管我看到了那个夏天的绿,但我并不看好他们的爱情,甚至在我眼里那只是一个玩笑——他们年龄差得太多了,何况出其不意的生活还不知道将他们带往何处呢。我这么想着,但我没说,一直这么想着,一直没说,直到他们走进婚姻的殿堂,我终于不这么想了,也终于没机会说了。但我这样想了十多年,我这么想的十多年就是他等她长大的十多年,就是他们坚守甚至奋斗的十多年。是的,他们为他们的爱情一直在奋斗——这期间我们见过不少,一般是夏天,印象里老是一件黑色的套头衫,走路仿佛跺脚,“咚、咚、咚”,老远就听到脚步声,然后带着一身汗气冲进我的寝室或者办公室,“朱显亮,我来了。”他来了就会说起她,说起他们的爱情,他不说我也会问及(不得不承认我的关注更多的是为了印证自己的想法),说她毕业了,她工作了,说他到她家公开了恋情,她父母将他赶了出来,嘿嘿,他笑着,赶怕什么,赶了再去呗,他就一次一次的去,一年一年的去,终于有一次,他说这次双双拿下。他说得轻松,我却长长的吁了口气——这是一个奇迹,他用他的出其不意驯服了出其不意的生活。 是的,在我这儿生活是主宰,它叫我往东我就往东,叫我往西我就往西,路太窄了走不了,就把梦想放下来仄着身子走,终于走得不认识自己了。而在董鸣鹤那儿,他是生活的主宰,他背负着爱情和梦想,将生活驯服得服服帖帖。在用耐心和坚韧喂熟爱情的这十几年里,他还喂肥了他的梦想。他专科毕业分配到一所中学职教,当了“孩子王”。“孩子王”对别的老师来说是个比喻,对他来说却是个实实在在的称呼,他带着孩子玩,在玩中学,在学中玩,他说“不但要文明其精神,还要野蛮其体魄”,他将他对生命的热爱教给他们,他将他对困难的藐视教给他们,他将他“喝令三山五岳开道,我来了”的闯世界的劲头儿教给他们。他称孩子“哥们”,孩子们跟他勾肩搭背。这样的教育方式当然遭到了工厂化模式的学校当局的微词乃至排斥,但他满不在乎,他说“我只须为学生负责,而不须为他们负责。何况我还是要考大学的,没想在这呆多久。”我才知道,他一直准备着再次参加高考。我知道了,但我是不以为然的,在我看来农家子弟跳出了农门,教教书也满不错的了,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也,所谓知足常乐也。但他竟然考上了,修的是自己梦想的文学专业,不但考上了大学(在他眼里专科就不算大学),接着又考上了硕士研究生。 好像是2012年,有一天董鸣鹤忽来电话,说他在四川大学读硕,这又不得不叫我这“友邦”惊诧了,他接着说,他写了个长篇小说在网上连载,叫我给顶顶。2013年,还是夏天,还是黑色的套头衫,还是黑着的白球鞋,还是“咚、咚、咚”的脚步声,还是风一般“青春”的卷进我办公室,“朱显亮,我来了”,不同的是这次带来了砖头般厚的《打工外传》,叫我给写写评论,他说“得炒炒它,这年头不炒不热。”他就是这样,在他那里没有阴谋只有阳谋。我应了下来,但我一看,写什么写啊,编辑及出版社的推介已经非常到位了,加之我的懒,这活就一直搁到了今天。今天依然懒下去,只将百度出的《打工外传》相关信息做一链接: 榕树下月点击率超过百万的作者董鸣鹤的最新力作——长篇小说《打工外传》(外文出版社出版)和老舍《骆驼祥子》、茅盾《子夜》、路遥《平凡的世界》、莫言《莫言文集》等一起入选北京新闻出版局2013年“图书拜年 知识贺岁”活动60本优秀图书。本部小说故事情节性强;爱情的凄美绝唱,亲情的至真咏叹,友情的良善讴歌;既能催人泪下,又能令人捧腹大笑。 中国社会的的巨变让隔岸观火的创作者常常有无力把握之感,而《打工外传》作者董鸣鹤奇特的经历给了他最直接的视角,现实主义的文学传统在这里又一次得到充分的发挥和强力的展现。全书为我们把握这个时代并对这个时代中人性深入挖掘提供了不可替代的样本。(编辑推荐) 本书以一个打工者的生活境遇为主线,通过留守儿童、留守妇女、工伤以及暂住证等等问题,正可谓以那明白晓畅和令人感动的描写,向世界提示社会发展的真相。对于想了解真实的打工生活、中国的底层阶级的人来说,本书不可不读。(内容推荐) 2014年的高考过去了,夏天到了,我又梦着了我的高考,我又非常集中的、无可奈何的想起董鸣鹤,我隐隐感觉他就快来到我身边了,这次他会带给我什么惊喜呢?过去了十几年,我终于懂了当年老师眼里对董鸣鹤的那一抹赞赏。十几年过去了,我已步入中年,而董鸣鹤依然很汗、很青春。 忽然想起一句很潮的话,“人一生不能没有一场奋不顾身的爱情,不能没有一次说走就走的旅行。”觉得应该加一条,“不能没有一次全力以赴的高考。”或者也可以说,人如果把一生都当成全力以赴的高考,那样的人生是不是很汗、很青春呢?这样想着,忽然有种冲动——上街逮个陌生人问问“你打了一只什么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