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谁复着手为摩挲” ——读饶宗颐大师《皖公山与隋禅宗三祖塔砖铭》有感 闲暇之余,读书得乐,尤其得我古皖文化之典籍,喜而读之,肌肤之亲,其乐融融!近日,笔者有幸拜读国学大师饶宗颐先生论我古皖文化之雄文——《皖公山与隋禅宗三祖塔砖铭》,茅塞顿开,如沐春风,大有所得。这里,撇开所得不表,单对大师在本文之中的某些表述,谈谈自己的看法,以请教于大师。为减少枝蔓,方便行文,接下来,我只就大师本文之四“铭及墓葬”前半部分进行展开。下面,让我们一起拜读大师这部分原文: 玄宗谥三祖为鉴智禅师觉寂之塔,唐时为三祖刻铭,见宋人王象之舆地碑目者尚有: 山谷寺璨大师碑铭 宝应元年,房琯文,徐浩书。 三祖大师碑阴记 咸通二年,张彦远撰。 山谷寺三祖大师偈 建中三年立,御史中丞包佶撰。 (俱见该书安庆府碑记) 著《历代名画记》之张爱宾竟有文述及三祖。惜上列诸篇均不可见。 拜读上述原文,有三个问题可以讨论,下面我依次说来。 一 关于“玄宗谥三祖为鉴智禅师觉寂之塔” 此说有误,应该是唐“代宗谥三祖为鉴智禅师觉寂之塔”。在这里,我只举唐代两位曾经管辖过皖公山及三祖禅寺这方水土的舒州刺史的铭、记为例,看看他们是如何现身说法的。第一位,唐代宗时代舒州刺史独狐及,他有两篇三祖禅寺方面的塔铭、碑铭。塔铭是《舒州山谷寺上方禅门第三祖璨大师塔铭》,其中写道“中书门下牒淮南观察使。牒奉敕,宜赐谥号镜智禅师,其塔余依,牒至淮敕故牒。大历七年四月二十二日牒”。碑铭是《隋故三祖镜智禅师碑铭》,其中也写道“扬州牧御史大夫张公延赏以状闻。于是七年夏四月,上沛然降兴废继绝之诏册,谥禅师曰镜智,塔曰觉寂,以大德僧七人洒扫供养”。这两篇塔铭碑铭文,都是出自当时主办其事的地方最高行政长官独狐及之手,是最直接的第一手材料,无可辩驳地告知我们:大历七年(公元772年),唐“代宗谥三祖为镜(鉴)智禅师觉寂之塔”。第二位,九十年之后的又一位唐懿宗时代的舒州刺史张彦远,他有一篇三祖禅寺方面记文。记文是《三祖大师碑阴记》,其中写道:“大历初,彦远曾祖魏国公留守东郡,兼河南尹。。。在淮南,奏三祖大师谥号与塔额,刺史独狐君为之碑,张从申书字。。。”在这里,张彦远也充分肯定了其曾祖魏国公即“张公延赏以状闻”“刺史独狐君为之碑”的唐“代宗谥三祖为镜智禅师觉寂之塔”之盛举。 二 关于“著《历代名画记》之张爱宾竟有文述及三祖” 有唐一代,张爱宾,不仅“竟有文述及三祖”,而且,他本人及其祖上,也竟有三位曾为三祖禅寺之地的地方长官。 说到张彦远即张爱宾,这位中国盛世唐朝最大的画史画论家,著名的书画鉴赏家,其所著《历代名画记》,作为中国第一部绘画通史,与中国第一部纪传体通史《史记》一样,有其不可逾越的独特历史地位。其家族,鼎鼎大名的“三相张家”。张家三位宰相,就是张彦远高祖张嘉贞、曾祖张延赏、祖父张弘靖。一代女皇武则天,曾召见张嘉贞,垂帘对话,张嘉贞说:“咫尺之间,如隔云雾,竟不睹日月,恐君臣之道有所未尽。”于是,武则天便卷帘与他对话。于此可见张嘉贞倍受恩宠之程度。开元年代,玄宗皇帝召见嘉贞之子宝符,并赐名延赏,取“赏延于世”之义。翰林学士白居易,曾撰文章,称颂张弘靖“三代为相,邦家之光”。至于张彦远父亲张文规,曾随裴度出征淮西吴元济,当时韩愈为行军司马。后来围绕《平淮西碑》,刘禹锡与柳宗元认为段文昌写得好,而李商隐则认为韩愈之《韩碑》“文成破体书在纸”,更好。因为话题太远,我赶紧勒住。我如许信笔写来,一来开开诸君胃口,放松放松;二来,如此煊赫张家,竟有三人,先后担任我古皖地方长官,足见大唐时代,我舒州地位之高之荣耀!第一位,张彦远曾祖张延赏。唐代宗大历年间,张延赏出任淮南节度使。他相信佛教,“奉释氏以修心修性”,正是由于他积极“以状闻”,“奏三祖大师谥号与塔额”,大历七年,唐代宗终于“谥三祖为鉴智禅师觉寂之塔”。第二位,张彦远叔父张次宗。唐武宗会昌年间,张次宗任我舒州刺史。正当他在我舒州年间,唐武宗“会昌法难”,禁佛灭佛,三祖禅寺与觉寂之塔及碑同时遭毁,被夷为平地。面对武宗皇上强令的政府行动,身为地方官的张次宗,敢不执行?!此情此境,他的精神世界,如何泪流满面,我们可想而知。第三位,张彦远本人。唐懿宗咸通年间,张彦远来我舒州任刺史,并且一干五年,咸通元年至五年。当此时,三祖禅寺与觉寂之塔,因唐宣宗下诏,已经得到修复,但遭毁弃的三祖大师碑,尚未复立。于是,张彦远来到三祖禅寺,“与沙门重议刊建”,并且亲撰记文,“书于碑之阴”,成《三祖大师碑阴记》,记载三祖禅寺的又一次兴盛。三位来自张家的古皖地方长官,竟亲自目睹了三祖禅寺的兴衰与荣辱!研究三祖禅寺,缅怀古皖文化,是该去仔仔细细翻阅他们留存下来的宝贵文字了。 三 关于“惜上列诸篇均不可见” 饶老先生“惜上列诸篇均不可见”,可能是专指“上列诸篇”碑在文在。如果广泛一点看,则“上列诸篇”,不仅有可得见者,并且更有他篇可见。 先来看看房琯《山谷寺璨大师碑铭》,可以去查《宝林传》卷八而得读。至于考证,不妨去看看胡适之先生撰写的《记曹溪宝林传的僧璨章里的房琯碑文》。再来看看张彦远《三祖大师碑阴记》,原碑原文,两宋人应该得以见。北宋朱长文纂《墨池编》,他在《二王书语》结尾处论道:“彦远之迹,存于山谷之碑阴,笔画疏慢,能藏而不能学。”南宋人王象之,编《舆地碑目》时有此碑目,他是应该见过此碑的。张彦远这篇《三祖大师碑阴记》之碑,现在在三祖禅寺已不见踪影,也许,已经被人保护起来,深埋在寺内。不过,他的这篇碑阴记,翻看《全唐文》卷七九0,即可得读。至于包佶的《山谷寺三祖大师偈》,诚如饶老先生所言,“不可见”了。唐武宗会昌灭佛,舒州刺史独狐及的两篇碑铭塔铭同时遭毁,于是王象之《舆地碑目》不存。不过,我心存疑问:当年唐武宗毁佛时,为什么房琯《山谷寺大师碑铭》得以保存,南宋王象之竟能得见?!幸运的是,独狐及的《隋故三祖镜智禅师碑铭》与《舒州山谷寺上方禅门第三祖璨大师塔铭》两文,就分别保存在《全唐文》卷三九0与卷三九二里面。
笔者僻居小镇梅城,才疏学浅,竟有感于大师之文,实在狂妄!饶宗颐先生,1917年生于广东潮安,先后执教于香港大学、香港中文大学等名校。先生治学宽泛,遍及古今中外,如诗词、书画、古乐、敦煌学、甲骨学、史学、考古与金石学等,通晓梵文等六种外语,出版专著60余种,是当今学术界公认的大师。天生有才,我潜山官庄,也诞生一国际学术大师余英时先生,与饶宗颐大师甚为相得。笔者忽发奇想,我古皖文化之研究,如果能得这些大师之指点,那,境界之高之新,将无与伦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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