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这一家子

秋叶

      上街回来，打开手机一看，两个未接电话，二丫又来烦我了。自从她家宝贝儿子小伟进入六年级以后，她是隔三差五，不是扣扣，就是电话，不停地烦我。内容只有一个，就是她宝贝儿子小学毕业进初中后的第一个也是最大的一个问题，尽管这个问题到现在为止还是个没有影子的问题，但她乐此不疲，兴趣盎然，一遍又一遍地询问，哪些人要带班主任？哪个班主任最好？他儿子应该摆在哪个班上？等等，隔三差五就能问出新明堂，我都有点烦了，这么简单的事情咋就被她弄得这么复杂呢？

       给她回了一个电话，哦，这次不是选班的问题了，问我有没有03年以前的旧版英语教材，她儿子暑期要去补课，选中了一位名师，此名师03年以前就退休了，没有教过义务教育“go for it”教材，所以她办班年年都用旧教材，而趋之若鹜的家长也不少，至于效果怎样，褒贬不一，但这套旧教材在语法和读写方面 确实要厚实一点。

       然后她又告诉我，她要选一个语文老师带班主任的，这届有没有好的语文老师，带不带班？我以前就和她说过很多遍了，方老师就是语文老师，语文教的最好，带班又严谨，还是这届的年级组长。她只要最后决定了，把选择结果告诉我，其余事情就不用管了。按照惯例，我问了一下小伟的毕业考试成绩，数学：117；英语：116（总分120），她说语文没有考好，只考了八十几分（100），但我感觉已经可以了，语文这东西博大精深，谁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一听，她就急了，用她一贯有点轻狂的语气说：“我家小伟，语文是没有考好哦，平时语文是他的强项，他在这方面，还有点天赋，像他老子啊。”我一听，忍不住发笑，心里想：他老子有个屁天赋，他最大的天赋就是把你这个傻女人骗到了。

       于是我想起了以前在乡下教书的日子，想起了这家邻居，非常可爱的一家人……

       阿祥是我的高中同学，隔壁理科班的，不太熟悉。我在山里教了两年书后，他补习两年师范毕业，也分到了那所中学。那年我隔壁一位女教师调走了，他就住进了那间宿舍，成了我一墙之隔的邻居，我这才真正了解了他。

首先，特爱打呼噜，他的呼噜打得特别有水平，别人打呼噜只是吸气时打，而他无论呼气吸气都打，一声等不得一声，而且打得震耳欲聋，地动山摇，好似地震一般。隔壁的我深受其害，辗转反侧，不能入眠。好不容易模模糊糊睡着，很快又被吵醒后，弄得我烦躁不安，几乎崩溃。阿祥不以为耻反以为荣，有时他和外人吹嘘他打呼噜的厉害，还指着我说：“不信，你问她？”弄得我颇感尴尬，赶紧解释，我住在她隔壁，是一墙之隔的邻居。

       其次，阿祥笨拙，像个手脚不协调的孩子一样。他常常吃饭时捧着饭碗去我家看电视，饭吃一半撒一半，吃完后地上一层饭粒，他一走我就得扫地。还有，我买了一个小霸王游戏机，，打魂斗罗打坦克之类的，那时也算一个新鲜玩意儿。阿祥也酷爱打游戏，一有时间就跑到我家去打，要命的是，他打不赢一着急，就忘了按键，直接拖着线跑，常常将我的游戏机直接从桌子上拽到地上，摔了无数次，伤痕累累。他还爱大呼小叫的，弄得整个学校的人都知道我们在打游戏，学生下课后不停地将头往里面伸，校长大骂我们玩物丧志……哎，不说了，阿祥就是笨。

       阿祥还有个最大的毛病就是自残，他的小脑不发达，平衡感不是一点点差，简直差到极点，他经常莫名其妙地摔跤，不是胳膊破了，就是小腿瘸了，让人忍俊不禁。有一次，天空连降暴雨，山洪爆发，，将操场冲刷得沟壑纵横，浑浊的溪水漫上了操场，几小时后很快又退了。因为水退得太快，操场上坑坑洼洼里，有许多没有来得及跑的小鱼虾，就像大海退潮后一样 ，于是许多人都跑去捡。我站在门口，看见阿祥拿了一个塑料淘米箩，飞快地朝操场跑去。从宿舍到操场，有个大斜坡，兴冲冲的阿祥在斜坡中间哧溜一下，整个人四脚朝天，塑料箩也不知摔倒哪里去了。我看到后，忍不住大笑，笑得捂着肚子弯下腰。阿祥一瘸一拐地回来了，大概真的摔痛了，一声不吭，我拼命忍住笑还是失败了。几天后，阿祥从河里洗澡回来，我看见他的后背，就像筛子似的，全是血窟窿，吓了我一大跳，想想自己笑成那样，有点内疚，感觉实在不厚道。

       当然啰，阿祥也有很多优点，他最大的特长就是神侃，别看他是教物理的，他一点没有理科生的木讷，最擅长俚语野史鬼神传说，以至于后年我们嘴里说的俚语，几乎都是拾他的牙慧，比如：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嫁个扁担扛着走。那时我们都年轻，吃饭的时候就聚在走廊前面，大家围成一圈，阿祥就开讲了，上下五千年东西一万里，阴间阳间阴阳界，神界鬼界和人界，无所不知。阿祥讲到激动处，扯着脖子，手舞足蹈，不能自已，煞是癫狂。于是我们给他取了一个外号：老妖。我们一边吃饭，一边听他演讲，开心了就哈哈大笑，怀疑时就骂他鬼扯，有意见了就大声争辩，气氛很浓烈，常常引得学生驻足关注，不想离开.。

       阿祥还有一个大优点，就是嘴甜，尤其是对年轻的姑娘和中年妇女，于是大家就笑他，对姑娘嘴甜，是想骗人家当老婆，对阿姨嘴甜，是想骗人家当丈母娘。不过阿祥运气不佳，没有骗到人家姑娘，倒有不少阿姨喜欢他，夸他有知识有涵养，可是这一点用也没有，他本来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阿祥不讨姑娘喜欢，原因很简单，长的对不起观众，还带着一副酒瓶底厚的眼睛，纵有千种本领，似乎也是白搭。日子过了好几年，阿祥的婚事依旧未动，姑娘追了一个又一个，都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阿祥焦虑万分，大家也对他也失去信心了，也懒得帮他出谋划策牵线搭桥了。没有想到的是，就在此时，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阿祥的桃花运来了，来得那么迅猛，让大家都傻了眼。

       一天阿祥悄无声息地从车站接来了一个姑娘，二十岁出头，白白净净，年轻漂亮，两人一天到晚腻在屋里。有人向我打听：她是谁？我说，可能是阿祥的女朋友吧？谁知对方却轻蔑地说：“鬼哦，这个女孩子长得挺漂亮的，她会看上阿祥？”就在此时，有个抱打不平的人跑了出来，气愤地说：“你们什么意思？阿祥为什么就不能找个漂亮的女朋友？” 是啊，阿祥为什么就不能找个漂亮的女朋友呢？

       后来得知，二丫是阿祥弟弟某医院的同事，助产士，刚刚从卫校毕业不久，跟在师傅后面学徒。阿祥利用自身优势，一边巧舌如簧，骗人家不谙世事的姑娘，一边讨好她的师傅，陪她谈古论今，下棋打牌。两面开弓，很快得手。后来二丫对我们说：“我家师傅说了，阿祥学识渊博，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和比他起来，我简直就是个文盲”，她笑得很甜，一副心满意足顶礼膜拜的样子，我们忍不住好笑，都骂她是个傻丫头。

       阿祥太高兴了，一天到晚乐呵呵的，忙里忙外，洗洗刷刷忙个不停，又是烧鸡又是烧鱼，围着女孩团团转，以至于我三岁多的儿子都嫉妒了，可伶巴巴地靠在他门口，很失落地说：“祥叔叔不喜欢宏了，祥叔叔喜欢阿姨了”，惹得我们笑喷了好几天。其实我儿子错了，不仅祥叔叔喜欢宏，还多了一个喜欢宏的阿姨。这个阿姨就是二丫，阿祥后来的老婆。二丫每次来，隔着几十米，就开始轻悠悠地喊了，“宏啊，我来了，快来接我”。宏就赶紧摇摇晃晃跑过去，有时跑得太快难免摔跤，二丫乐呵呵地抱着宏，拿出各种各样的零食喂他，吃完这个吃那个，吃成一个大花脸还继续。二丫爱唱歌，阿祥弄了个破音响，天天卡拉OK，宏就跟在后面，几天下来，宏就把二丫唱歌时的表情动作模仿得惟妙惟肖，两个手指头轻轻地捏着麦克风，仰着头，扯着嗓子，扭着脖子，让人忍俊不禁。有次二丫搂着宏对我说：“我家阿祥说了，宏非常聪明，远近没有那个小孩比得上。宏穿小的衣服，鞋子，以后都要留给我，给我家宝宝穿，我家宝宝穿后也会像宏一样聪明的。”我听了大跌眼镜，一个丫头片子，真是口无遮拦，傻丫头一个。

       阿祥的好运真是来了，在乡医院学徒的二丫，半年后参加了县计生委招聘考试，顺利考上了，分到了某乡计生办工作，又过半年，我们乡计生办有个人调走了，二丫就调过来了。很快阿祥就结婚了。

      阿祥结婚后，把老婆当做手心的宝，真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上怕摔了，整天宠着护着哄着，人前人后，从不回避，我们都觉得别扭，浑身起鸡皮疙瘩。

      接下了他们夫妻俩的任务就是生孩子了。阿祥天天生个火炉，上面架个肉罐子，里面炖的吱吱响，今天排骨海带，明天鸡仔黄豆，后天鲤鱼茄汁，不停抖露他的看家功夫，于是我们都戏称他是二级教师一级厨师。阿祥怎么说的，我现在都忘了，意思就是给他老婆补足底料，这样才能肥地出好苗。也许是求之心切吧，他们还闹了个不大不小的笑话。某天，我去阿祥家玩，看见二丫靠在摇椅上，身上还盖了一个毛毯，我就问她：怎么啦？她很开心地告诉我，她怀孕了，不太舒服，请了几天假，在家休息。于是大家都知道阿祥要当爸爸了。可是过了半个月，好像又没有声息了，有人在卫生间看见二丫来月经了。于是大家就暗暗好笑，搞什么名堂？连怀孕没怀孕都弄不清楚，自己还是学医的，学助产的？真是傻丫头。

       没过多长时间，二丫真的怀孕了，因为要当妈妈了，她似乎也变得坚强起来了，每天坚持走路上下班，挺个大肚子一摇一晃的，她说，多运动有利于胎儿健康，有利于顺产。果然，后来她非常顺利地生下了一个大胖小子，前后好像还不到五个小时。这个宝贝就是小伟。

       小伟刚刚生下来时，非常不争气，辜负了阿祥的那个肉罐子，隔三差五就生病，尤其是支气管发炎相当厉害，严重时发出的喉鸣令人揪心。为此，阿祥夫妇吃了不少苦头。后来随着小伟的长大，抵抗力逐渐增强，身体也慢慢好起来了。

       小伟长到二岁半时，带他的爹爹就没有来了，于是阿祥夫妇自己带孩子。二丫是做计生工作的，经常下乡，起早摸黑，家里的负担几乎全落在阿祥一个人身上，烧饭、洗衣、带孩子，还要教书，阿祥忙得没有一刻休息的时间。身体的透支，让阿祥也失去耐心了，经常听见他对着老婆、孩子大吼大叫。尤其是小伟，一刻也离不开阿祥，有时他去上课，他就跟在后面，靠在教室门口，我们怎么哄他都不行，就是不离开。时间长了，他就哭叫，气得阿祥出来就给他屁股几巴掌，然后把他拖到教学楼前面的树下去。他就在树下死命地哭，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脸上鼻涕眼泪一塌糊涂，我们大家都去哄他，他一点也不买账，特别犟。有意思的是，有次校长跑过去，故意板着脸对他叫道：“哭什么哭，吵死人了，吵得学生都没有办法上课了，再哭，再哭，就扣你爸爸工资了”！小伟竟然奇迹般地停了下来，不哭了，慢慢地一点点地自己挪回家去了。从那以后，阿祥上课，小伟就不跟脚了。后来，他稍稍大一点，阿祥就给他布置任务，买来的黄瓜葫芦之类的蔬菜，就归他刮皮。阿祥上课去了，他就踮着脚尖站在水池边上，给菜刮皮，他一边刮，一边哭，一边骂。阿祥下课后，就检查他刮的东西，如果没有刮干净，就挨骂，三番五次下来，别看他那么点点大，刮的黄瓜葫芦干干净净，没有一点瑕疵，我们看后都惊诧不已，连声夸奖。

        还有两件特别有趣的事，别看我们小伟小，那可是实实在在的“霸家子”。有年枯水季节，河水很浅，很多地方都没有办法洗衣服，全是青苔，一动，青苔就从河底泛起来，到处都是，黏在衣服上面，绿油油的，洗都洗不掉。河边只有一个深水坑，没有青苔，岸边有块大青石，我们就在那里洗东西。有天，我去河边洗衣服，走到学校操场时，看见小伟和他爸爸在旁边菜园地里摘菜，小伟看见我，立马从菜地里跑出来，一鼓作气跑到河边，一屁股坐在那个大青石上，霸着那块石头，不让我洗，说他爸爸马上就要来了，他爸爸要洗，令我又好气又好笑。还有一次，吃过晚饭后，宏去外面玩，小伟也跟在后面。那时我们都用垃圾炉烧开水，看见路边有一些树枝竹丝之类的东西，经常捡回家烧水。宏看见山沟里有一根别人扔了不要的大树枝，就跑过去拖了上来。小伟看到后，很不服气，气鼓鼓地，一路上就用小脚踢宏，走一步踢一下，一直踢回家。我看见后，就问小伟，为什么踢宏？他说，那根柴火是他先看见的，他也想把它拖回家。我就逗他，“可是，你这么点点小，根本拖不动啊”？他立马回答：“我爸爸拖得动，我可以回家叫我爸爸”。

      小伟慢慢长大了，像他父亲阿祥，爱串门，废话多，会哄人，一天到晚，跑来跑去，出东家进西家，哈哈哈笑个不停，大家也都很喜欢这个聪明古怪的孩子。

       后来，小伟上小学了，阿祥夫妇望子成龙，把他送到城里去读书。一年后，我也离开了那所学校，也就很少看见他们一家人了……

猫了个咪

先顶着，{:soso__3110130392203091378_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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欣赏才女美文，赞一个！{:soso_e179:}{:soso_e16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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弄个扎马坐坐也行！

鱼翔浅底

我一听，忍不住发笑，心里想：他老子有个屁天赋，他最大的天赋就是把你这个傻女人骗到了。
没时间细读，就冲叶子这句话，俺毫不犹豫地高亮加精。

晨夜听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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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天阔

这一家子是很幸福的一家子。

下里巴人

好实在的一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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鱼翔浅底 发表于 2013-7-16 17:38
我一听，忍不住发笑，心里想：他老子有个屁天赋，他最大的天赋就是把你这个傻女人骗到了。
没时间细读，就 ...

同感，同感，这句话有点意思！

曾经的小卓

娓娓道来，活灵活现，妙趣横生，欣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