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在东莞（长篇转载）

苇笛

来源：于都论坛 （江西）    原帖：李志


连载之一


　　 天还没放亮,整个天空灰濛濛的,城市也尚在酣睡中。桔黄的路灯凄迷的亮着,像是一支特殊的部队在守护着休憩的人们,在静寂中期待黑夜与黎明来临的交替轮回。宽敞的马路上偶尔会有几辆货车驶过,一部挂赣B车牌的卧铺客车经过长途跋涉,带着一路风尘,徐徐开进了东莞石龙镇西湖客运总站,派好车位,然后“嘎”的一声终于停了下来。  
　　“石龙到了！石龙到了！请大家下车。”随着客车内的灯光亮起，一个高个子的随车售票员站起，扯着铜锣般的嗓子吆喝道。车厢内熟睡的旅客一下被吵醒，揉着惺忪的睡眼，很不情愿的从卧铺上爬起来，开始东找西翻的寻找自带用品和行李，准备下车。  
　　杨帆听到喊叫就一骨碌坐了起来。他揉揉双眼满是疑惑地问道：“到了？到广东了？”  
　　这时对面有人接过他的话：“是啊！到东莞石龙站了。师傅你要到东莞哪个镇啊？”  
　　杨帆循声一望，是个和他差不多大的男孩，也就二十岁左右。长得有点瘦弱，头发很长，都把耳朵给遮盖住了。他忙客气地说：“不要叫我师傅，咱俩差不多大，那样叫不好意思。叫我的名字吧！我叫杨帆。去东莞茶山找我舅舅，准备进他们厂。你呢？”  
　　“我？我叫康文，我去石排。那儿有几个我们同村的邻居在制衣厂打工，现在我还不知道能不能进他们厂，不过出来就是想找份工作。”康文颇似无奈地说。他的口袋里除去路费后现在仅剩下６０块钱，如果这６０块钱用完，康文不敢想像自己会怎样。听从广东打工回来的老乡讲，东莞到处是工厂到处是机会，每间工厂都招工，一个月下来在工厂打工至少可以挣到四五百块钱。自己来东莞找份工作不会很难吧？康文想。别人每月挣五百，自己挣三百总行吧？总比在家放牛强。  
　　康文过完年后就决定南下打工，让在东莞打工的邻居建林哥带他一起出来。建林哥告诉他说：刚过完年，出来的人太多，工作没那么好找，要到三月份后出来好些。这时想去南方打工的伙伴都已先走了，他就没有了伴，孤身一人上了来东莞的客车。  
　　杨帆听康文这么一说，颇觉惊讶：“你不事先联系好，临时找工作，来到这边住哪里啊？我舅舅说广东这边经常查夜，抓到没有工作又没有暂住证的人要送收容所劳教的！几个月后把人剃个光头，然后就会被谴送回家。”  
　　康文听了不禁一怔，他把背包背在背后，双手紧抓着肩带脸色茫然：“真要这样那也没办法，只能怪自己运气不好。听天由命吧！既来之，则安之。”  
　　这时不知从哪里冒出八九部摩托车，堵在客车门前不停地兜客：“到哪里？到哪里？我搭你。。。。。。”  
　　有人坐摩托车走了，也有人步行着走出了站外，车上只有他们俩人了。下了车后，他们没有理会那些聒噪的摩的司机。走出车站，杨帆停下脚步把行李放地下，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支圆珠笔找了一小块纸诚恳地说：“康文，这样吧！你要去石排找工作不到或有别的什么难处的话就打电话找我！这是我舅舅办公室的电话，你说找我就可以了，我一定叫我舅舅帮你。”说完他写了一个号码递给了康文。  
　　接过这张纸条，康文满眼感激，紧紧握住杨帆的手半天也说不出话来，最后才从口里迸出几个字：“谢谢！谢谢你！”　　    天逐渐亮白，东方已泛起一抹红霞，早班的公交车开始了首趟载运。杨帆和康文因方向不同，坐上各自要去的方向的车，俩人甚至于来不及挥手，就在匆促中分别了。  
　　“铃。。。。。。”下班的铃声响过，辛苦了一个上午的工人们从楼上涌了下来，洗手拿饭盒在拥挤中排队等待，饭堂里几个穿着围裙戴着白帽的厨工正在忙着给下班的工人们打菜。  
　　好不容易轮到自己，杨帆打了菜后端着饭盒在一角落坐下，潘奇跟着走来，把饭盒往餐桌上一甩推很是气愤：“他妈的！天天吃空心菜豆芽，豆芽空心菜，没油没味道的，这菜叫人怎么吃嘛！”  
　　长长的餐桌，大家正埋头吃饭，听到潘奇在发牢骚，整排坐着吃饭的人的眼光都朝他望过来。饭盒里几片空心菜，一点豆芽，没有半点油腥，潘奇看着这实在难以下咽的饭菜不住摇头，大家便开始三三两两地低声议论起来。。。。。。  
　　“这伙食也太差了！不见油不见肉，像喂猪一样。”  
　　“老板心太黑了，这样包吃包住，一个月都吃不到一两猪肉，干活那么辛苦工作时间又长，哪有什么营养？怪不得别人要闹意见。”  
　　“可能老板以为大家都是回族人，不吃猪肉，所以我们天天都吃不到猪肉。”  
　　“你们都错了，我们这哪儿是工厂啊！是名副其实的减肥中心，减肥效果就不用我来说了，大家有目共睹！”  
　　听到这番苦中作乐的玩笑话，大家都不禁轻声笑了起来。  
　　杨帆刚进厂，不好加入这样的议论和充满戏谑式的调侃。他去外面杂货店买了一罐豆豉罐头鱼回来，打开推到潘奇面前大方地说：“吃吧！总不能饿坏自己的肚子。”  
　　这罐头的豆豉味很诱人，潘奇也就不客气动手吃了起来俩人都吃得津津有味。  
　　饭堂里面吃饭的工人快走完了，潘奇把最后一粒饭吃完，抹了一下嘴巴，很认真地说：“这罐头味道确实不错，就是贵了点。杨帆，谢谢了。”  
　　潘奇，你客气什么？大家是工友，吃点菜算什么呢？就算请你去外面饭店吃一顿也没什么呀！”杨帆答道。  
　　“这边叫大排档。我们厂这伙食够差劲！”潘奇有些感慨：“出来打工两三年，来来往往换了六间工厂，这是第七间，没有一家工厂的饭菜像样。出门打工真够难呐！连找一间可以让人吃饱饭的工厂都不容易。”  
　　杨帆歪着头想了想说：“这种老板是目光短浅急功近利，迟早有一天会没人愿意替这种血汗工厂打工。主要是现在出来的人太多了，招工容易，你不干有人干，这时老板就会趁机苛刻我们。到了饭堂买菜那一关，采购贪污一点，到了我们碗里还能吃到什么？老板好像从来不来看我们吃得是什么，吃得怎么样，只管他自己赚多少钱。假如我是老板，我首先考虑员工在我的工厂能不能吃好睡好，工作开不开心？赚不赚钱？只有员工满意，企业稳定才能发展壮大。”  
　　潘奇用条羹敲了敲饭盒，连连点头赞许：“对！杨帆你说得对，我赞成你的这个观点。就拿我们这个皮具厂来说，新员工进来做几个月，学到技术了，刚刚熟悉工作，都跳槽跑了，这等于在替别人培训。所以工厂每隔一段时间都必须招工，还对外声称扩大生产，真是好笑！”  
　　杨帆摸摸下巴，沉思片刻问道：“潘奇，这两三年来你一直都是在皮具厂打工吗？”　  
　　潘奇说：“是啊！裁床电衣车五金包装这些工位我全都做过。对我们厂现在生产的手袋不熟。我以前的工厂专业生产钱包，对钱包生产我了解较多。那些钱包全部出口外国，比我们国产的钱包在设计上不知好看多少倍。”他双眼闪光，好像是终于找到一件可以值得自己炫耀的事，从钱包颜色配料款式设计到做工，他滔滔不绝发表着自己的观点。  
　　杨帆双眼入神地望着潘奇，听得极其投入认真，俨然是一名好学上进的学生在听老师讲课。直到饭堂的一位阿姨来清扫桌上的残羹剩饭时，俩人才起身离桌向外走去。　  
　　在一排自来水笼头边，杨帆洗碗漱口，然后对潘奇说：“好好干吧！无论再苦再累，我们先学到东西，等条件成熟，我们一起开厂，就做钱包。”　  
　　潘奇停住了洗碗的手，把水从口里吐了出来，眼睛瞪得大大的，水笼头的水哗哗直流也忘了关：“你说将来我们一起开皮具厂？哪来那么多的钱啊？这恐怕只能是你个人的一个梦想。你要真有钱开皮具厂，我就给你的工厂做总务，管好饭堂，让大家吃饱吃好，住好睡好就心满意足。”  
　　倒了饭盒里的水，杨帆说：“对！这是我个人的梦想。人活着不能没有了梦想。如果人生缺乏梦想，一个人就不会有什么激情和冲动，那这种人生还有何意义？只要心存梦想，就会去努力奋斗，去超越自我从而实现这种美丽。”　  
　　潘奇叹口气说：“对于我这种一无所有的打工仔来说，这个梦想太遥远了！不切实际。人还是要现实点好，你说对不对？杨帆。”  
　　杨帆边走边对潘奇说道：“有了梦想如果不去思考如何去实现，那永远都只能是个梦想，整天生活在碌碌无为一事无成的现实里。缺乏大胆想像的空间以及为梦想奋斗的勇气和愿意付出的牺牲精神将会影响一个人未来的成就。我想做的事就是别人认为是异想天开的事变成美丽的现实，让梦想不再遥远，而是触手可及。”

苇笛

《梦在东莞》连载之二

    是夜,满天繁星。初春的南方虽然春暖花开的时间比内地来得早,但雨后的夜晚还是透着一股令人生畏的寒意。在一栋工厂对面的电线杆下,穿着一件黑色夹克,把衣领竖起来的康文独自站在那里冻得瑟瑟发抖。瘦削单薄的身体在路灯映照下变得像鬼魅般夸张而又恐怖。他在等他的同村伙伴何来喜下晚班。
    一个多星期过去了,康文仍然还没有找到工作,其间他找过很多工厂,但无一例外,要的全是必须有经验的熟练工人,有些不需要技术的工作他尝试着问一下,听到最多的一句话是“男仔晤要！”这是康文来广东学到的第一句广东话。根据对方的发音猜来猜去，他总算弄明白的是男的不要的意思。他到处碰钉子，好多工厂要这证那证的，除了身份证和一本证明不是文盲的初中毕业证书外，康文再也拿不出别的燃任何证件，这没技术没文凭的工作难找呐！
　　白天，康文东奔西走忙着找工作，饿了就买上两个油饼，那是他的午餐或晚餐。他没地方住，晚上就穿上何来喜从别人那借来的厂服，伪装一番后混进工厂，然后和何来喜共挤一张单人床第二天一早又偷偷摸摸混出去。
　　康文抬腕看表，灯光下时针已指向深夜１２点零６分，工厂加班到１２点，该下班了。正焦虑着，何来喜出来了。　
　　“今天找工作情况怎么样？找到什么厂了吗？”何来喜关切也挺急迫地问道。每天这样偷偷摸摸像地下党接头一样乔装打扮把康文弄进工厂去睡觉，心里很不踏实，提心掉胆就怕出事。
　　“唉！今天去了很多个地方，找了不少厂，大多招熟手不要男的，要是女孩子的话肯定已经找到工作了。真不明白，为什么招工会不要男工？所以今天我。。。。。。”康文嗫嚅着，神情沮丧。
　　“所以你现在真想变成女孩子了。”何来喜似乎猜透了他此刻的想法，安慰道，“来！先把厂服穿上。不要急，急也没用，找工作就是这样。我今天听一位工友说，有一家工艺厂新开工大量招人，有身份证就可以进厂。另外有家台湾鞋厂也招工，是计时工资，每天８块钱，加班一块伍毛一个小时，还有勤工奖，一个月下来也可以挣四百多块。”
　　“真的？那太好了，我就去进那家鞋厂。”康文套上何来喜拿出来的厂服，拉链都没顾上拉，抓着他的手高兴的说道。
　　“当然是真的难道我还骗你不成？明天上午你就先去那家鞋厂面试。如果不行，你就再去那家工艺厂，后天你就可以上班啦！”俩人高兴得手舞足蹈，向厂大门走来。
　　“喂！你给我站住！”一个穿着制服的保安在门口拦住去路，上下打量着康文问道，“你叫什么名字？把你的厂牌拿过来。”
　　“我叫康文。”康文下意识地回答，不过马上就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惨啦！想纠正自己的话但已来不及了。
　　保安夺过他手里的厂牌看了下冷笑一声：“嘿嘿。。。。你说你叫康文？哪个部门的？看你就不像我们厂的人，快给我到保安室来！”保安的态度变得非常严肃。
　　“我。。。。。。”康文从何来喜手中接过厂服穿上，从来就没看过这该死的厂牌，姓名部门工号一概不知，顿时语塞。
　　“他是包装部的！”何来喜见不妙忙上来解围道。
　　“你把我们当傻Ｂ呀？这个厂牌是裁床刘兴旺的名字，而这个人我们老觉得陌生，拿身份证出来！你是干什么的？是不是想来我们厂偷东西？”保安大声吆喝道。
　　眼见没办法蒙混过关，何来喜急忙陪着笑脸承认道：“他是我老乡，这厂服是我借刘兴旺的。我老乡找我有事，外边这么冷，我想带他到我宿舍去聊一聊。”
　　另外一个一直不说话的保安突然就凶巴巴地插话道：“聊什么聊？都晚上１２点多了。你违反厂规，显然是想私自带人入厂留宿。你说怎么办呢？交厂部处理，罚款１００块，明天开除出厂。交我们处理呢！好商量，也不开除你，罚款２００块现金，下不为例，我们就当没这回事。”
　　“要２００块？我没那么多钱。刚从家里来，又没发工资，少一点吧！”何来喜被这保安一威胁，吓得哭丧着脸可怜巴巴地求情道。
　　另外那保安态度凶蛮地说：“不行！他是三无人员，一分也不能少，２００块已经算是便宜你俩了，要是我们把他送到治安队，５００块也未必能放出来。”
　　“大哥，我身上真的没那么多钱了，你们就帮个忙吧！我求你们了。要不过几天发了工资我请你俩一块喝酒去？”何来喜继续苦苦哀求，希望能从轻处理。
　　“帮忙？我们帮你，谁来帮我们？自个想办法找老乡借去。”一个保安说道。
　　这时一部治安巡逻车缓慢开过来，何来喜害怕这俩个保安真的把没有暂住证又没有工作的康文送到治安队，只好哆哆嗦嗦着嘴唇答应：“好！等我一下，我找老乡借去。”说完何来喜快步冲向宿舍楼。
　　时间在一分一分地过去。一个保安裹着大衣捧着本武侠小说看得入迷，另一个则坐靠在椅子上抽烟，吞云吐雾间，两只眯着的老鼠眼却在死盯着康文，生怕他跑了似的。康文有些不安了，他不时看看手表，又望望墙上的挂钟，时针已指向深夜１２点３１分，足足等了二十分钟，这时何来喜总算在宿舍楼楼梯口出现。
　　走进保安室后，何来喜从怀里掏出一沓钱，全是伍元两元一元面值的零钱，甚至伍毛的零钱都有，他说：“这是我十几个老乡凑齐的两百块钱，你们数一数。”
　　正在看武侠小说的保安忙把书丢了，凑上来和另一个保安开始分钱，另一个保安眉开眼笑，把烟从嘴里甩掉，奸笑着说：“兄弟，你们可以进去了，记得发工资请我们喝酒啊！”
　　“一定一定，我说到做到。多谢二位。”何来喜陪着笑脸向俩个保安躬身道谢后带着康文进了宿舍楼。
　　“这些臭保安，简直他妈的就是王八蛋！狗娘养的！”脱下厂服，康文嘴里骂咧道，心里就是不服气，凭什么这两百块钱就给这俩个保安给分了？不就是借住一下宿舍？今晚比住旅馆还贵。
　　何来喜摇头叹了口气说：“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如果他们真把你送到治安队，说你涉嫌盗窃工厂财务，那岂不是更惨？我也要搭上一个同伙的罪名，说不定连工作都丢了。算啦！忍一口气，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肚子饿了吧？我给你泡方便面吃，你明天还得去找工作呢！”

苇笛

《梦在东莞》连载之三   

    一宿无话。第二天早上,康文早早离开何来喜他们厂宿舍,开始去找何来喜说得那家鞋厂。为了省钱他只好选择走路,其实他口袋里也没几块钱了,还得算着花。路上,车来人往,走了一个多小时的路,总算到了那个镇区.康文揣着纸条开始向行人打听去那家鞋厂如何走.但是,路人看了都摇头,表示不知道,甚至有人根本就不予理睬,脸色冷漠,远远就躲开,惟恐避让及,这让初来广东的康文困惑不已。
    在一家杂货店旁边,康文拦住一个手提购物袋身材苗条长相纯洁的女孩礼貌地问道:“小姐你好！我想请问你知不知道东莞台福鞋厂怎么走？”
    女孩忽闪着大眼睛甜甜一笑：“台福鞋厂？知道呀！离这里大约还有3公里远呢！你搭个摩托车，一会儿就到了，顶多只要8块钱。”
    “我。。。。。。我想走路去，我要节省点钱。”康文很困窘，此时身上仅剩下27块钱，如果搭摩托车去再加上中午两个油饼，晚上一包方便面,今天就得化去10块钱,他觉得这样一来对他来说太浪费了,所以他只能选择走路去。
    “原来是这样子呀！那我可以画张路线图给你，这样你就可以顺利找到台福鞋厂了。”女孩很纯朴也很热诚，给康文的印象极其美好，几乎是烙印在了脑海。他们回到杂货店，向店老板借来纸和笔，女孩马上画了张线路图出来，详细标明了方向路名，旁边有何建筑物等。
    康文接过这张行走路线图不由连连道谢。刚走出几步他又转回身来客气地问道：“小姐，可以请问你叫什么名字吗？”
    女孩歪着头，大方一笑说：“我姓林，叫林玲。就是树林的林，玲珑的玲。”
    “林玲？”康文迟疑着叫了一声。
    “恩，对！可以了。记得不要走错哦！”
    “谢谢！应该不会走错吧！谢谢你林玲小姐，再见了！”
    “再见！”
     台福鞋厂门口。康文双脚走得都起泡了，但总算找到了这间厂门口，而且招工牌上确实写着招工，让他感到欣慰的是招聘要求写着：男女作业员，年满18周岁以上，身体健康，吃苦耐劳。这些条件他完全符合，应该可以进这家工厂上班吧？
     康文打起精神，把衣服整理好，来到门卫室门口。里面有俩个保安在值班，看见康文进来，其中一个胖保安马上起身询问道：“你有什么事？”
    “你好！请问你们厂还在招工吗？我想进你们厂，我是来面试的。”康文说道。
     胖保安上下打量了一下康文，问道：“身份证呢？”
     康文心情挺紧张，东找西翻的把身份证摸了出来，双手递过去。另外一个坐着的保安操着河南口音很浓的普通话说：“胖仔，要不是我们河南人，你就不要把他招进来。”
     胖保安心领神会，瞥了一眼康文的身份证，挥挥手说：“我们厂招工已招满，不要人了，你走吧！”
     康文不信，他已听到哪个保安对胖保安说的话，就说：“招工广告上不是写着招男女作业员吗？日期上写得还是今天，怎么就不招了呢？”
     胖保安不耐烦地嚷道：“我说不招就不招！这里没有你说话的份。你给我出去！”胖保安边说边把康文推搡出去，并随手打了他一记耳光，“啪”的一声就关上了铁门。
    “你凭什么打人？”康文捂着火辣辣的脸，双眼冒火，回头望着台福鞋厂冷冷地嘣出几个字：“我会记得你！”便转身悻悻而去。
  离开台福鞋厂，康文找到了那家叫美图的工艺品公司，那里正在大量招工。确实如何来喜说得那样，只要有身份证就可以进厂。从外边看，这家公司规模不小，厂房整洁漂亮，给人一种很舒适的感觉。此时厂门口正围着一大堆手持身份证等待填表进厂的人。五湖四海，各地的口音都有，装扮也各不相同，看样子都是刚从家乡来到东莞找工作的人。康文手捏身份证，挤在乱糟糟的人群里，企盼着早点轮到自己进去填表面试。也不知过了多久，腿都站麻了，终于轮到康文入厂面试。
    办公室里，一位负责招工的先生递给康文一张入职申请登记表，依惯例说道：“拿身份证我看一下，你把这份表填好就OK了。”
    康文在大门口早已看好招聘内容便问道：“先生，我想请问我可不可以到雕刻部去学徒？”
    那位负责招工的先生推推眼镜抬头问道：“你想学雕刻？对雕刻有兴趣吗？我们这里学徒是没工资的哦！每月只有60元生活费用的补贴，用来购买个人生活必需品，半年后根据你的表现和技术能力来定工资，你能接受这些条件吗？”
    康文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再次确认：“半年没工资？每月60块生活补贴？”最后似是下定了决心：“行！没问题，我可以接受。”
    “好！可以了。交10元报名费，明天拿这张单来找保安安排宿舍和床位。”
    康文交了报名费后，心情一下子就轻松起来，终于找到工作了。可以留在东莞打工学技术，他真是高兴，在台福鞋厂见工的不快也就抛到了九霄云外。
  晚上，在何来喜的厂宿舍，何来喜多打了一份夜宵，也就是一碗面条，康文和一帮老乡呼呼地吃着，来到东莞十多天，他第一次吃得那么开心，那么舒坦。交了两百块钱所谓的罚款给那俩个臭保安，他暂时可以晚上入厂留宿不会被刁难和盘查了。康文高兴地对何来喜说：“我找到工作了！谢谢老天给我机会，谢谢你来喜好兄弟，这段时间给你添麻烦了。”
    何来喜憨厚一笑说：“好！找到工作我就放心了。”

苇笛

《梦在东莞》连载之四

    金耀皮具厂车间里,杨帆正在专心致志地工作。他的工序是负责打五金饰片,是用机器操作,马虎不得,稍不留神有可能就会被机器打断手指,所以他显得特别小心谨慎。他舅舅何大鹏是包装部的主管,本来是要让杨帆进包装部,但恰好他来到时包装部满员了,何大鹏没法,只好让杨帆进了五金部。
    这时何大鹏来到杨帆身边,拿给他一张纸条,告诉他说:“杨帆，你一个叫康文的朋友打来电话说他找到工作了，叫你有空到他那儿玩，这是他的电话号码和地址。”
    杨帆接过纸条一看，高兴地说：“哦？他进的是工艺品公司？好啊！下个月发了工资我就去找他。”
    “在五金部上班要非常认真，千万注意安全，一不小心这机器就会把手指弄断，这不是闹着玩的。”何大鹏对外甥杨帆一再叮嘱。
    “知道了，舅舅，我会小心的。”杨帆轻松地应道。
    “没钱花了吧？这外面什么东西都比家里贵，先拿300块钱去用吧！”何大鹏从钱包里拿出300块钱，显得很关心的塞到了杨帆手里。
    杨帆不好推辞，再说他也确实没有多少钱花，吃个早餐夜宵的，偶尔不加班去看上场电影，七七八八的总会有开销。把钱放进口袋，杨帆忙谢过舅舅，只是他不明白，还没发工资，舅舅怎么会有那么多钱？他哪里知道这是何大鹏刚从财务部支借出来的。
    “你先在五金部干上一段时间吧！等有机会我把你调动到包装部去，至少要比这里安全一点，这样我也放心些。”何大鹏说完转身又对五金部的领班说：“这是我外甥，请多关照！拜托了。”
    领班忙点头：“没问题，没问题。”
    美图公司样品展览室门口，康文和一个女孩差别撞了个满怀。定睛一看，俩人不约而同地指着对方惊讶道：“嗨！是你？”
    “林玲！”康文马上兴奋地呼出了对方的名字，接着又解释道，“噢！对不起！那天我忘了自我介绍自己的名字，真是抱歉。我叫康文，健康的康，文艺的文。”
    “嘻嘻！怎么那么巧，又遇见你了。你不是去台福鞋厂了吗？怎么又进了我们美图公司呢？怎么啦？是不是又找不到科室啦？我可以再给你画一张楼层部门示意图。”林玲开着玩笑，脸上还是那纯真的笑容，样子有低矮甜。
    “那天去台福鞋厂，赶到那里时已经招满人了。老乡告诉我说美图公司正在大量招工，就跑到这里来，现在开发科学雕刻。你在哪个部门呢？我怎么没见过你？”康文感到有些奇怪，最后问道。
    “我在品质事务部。几千人的公司，又不在一个部门，你当然看不见我啦！”林玲答道。
     康文看看林玲吊在胸前的工作卡：林玲，品质事务部，QA，工号044。不由赶紧 问道：“你住在哪里呢？有空找你聊聊天。”
    “当然是住房间里啦！A栋604房。可以了吧？”林玲调皮地问道：“呵呵！是不是知恩图报，请我的客啊？”
     “我。。。。。。”康文一时语塞，身上仅有几块钱了，怎么请这位漂亮MM的客？
    在一家川菜小饭馆里，杨帆和康文相对而坐。桌上点了三个菜：辣子鸡回锅肉，还有一盘麻辣豆腐。杨帆要了两瓶啤酒，他把两个酒杯斟满说：“康文，难得我们相识。我们同一天坐同一部车来东莞，这是一种缘分。为这种缘分，来！咱们干杯！”说完将杯里的啤酒一饮而尽，并把杯子倒了过来。
    “我不会喝酒，真的！杨帆，我从来就没喝过。”康文端着酒杯，不知如何是好，显得左右为难。
     杨帆把自己的酒杯再次斟满说：“我们千里迢迢出来闯荡，这是一种勇气。如果你愿意诚心交我这个朋友的话，就拿出你的勇气来把它喝完。交朋友有时候也需用勇气，看你敢不敢交像我这样的朋友。”
    康文听杨帆说完，闭上眼睛仰起脖子“咕咚咕咚”地将满满一杯啤酒喝了下去，脸上肌肉扭曲了数秒，似乎很难受。
    杨帆接着说道：“这是我出来打工第一次领工资，好在厂里有我舅舅关照，这个月一共领了496块。今天特意过来请你喝酒，在此敬你一杯！”
    这次康文不再推让，端起杯子又是“咕咚咕咚”地喝了一大杯。也许真如杨帆所说，有时交朋友也需要勇气，杨帆这番话让他觉得杨帆这人挺够义气，他愿意交这样的朋友，只好鼓起勇气来喝酒。
   “康文你是哪年出生的？”杨帆一边夹菜吃一边问道。
   “1975年10月，你呢？”康文回答后转而问他。
   “你属兔，我是属龙的。1976年正月出生，你比我大一点。来！我们年纪相仿，以后咱就是好朋友了，有什么困难彼此之间要相互帮助。”
    两双眼睛真诚地对望着，“当”地一声，冒着啤酒花的两只酒杯碰在一起，友谊也在这一刻正式缔结。
    杨帆举着筷子邀请道：“吃菜呀！别光顾着说话，来！康文，不用客气。厂里的菜没一点味道 ，特意点几道味道浓的川菜来辣一下。你觉得怎么样？四川人炒的菜还可以吧？”
    康文开始夹菜。他夹了一快回锅肉，味道确实不错，就是辣了点，但还可以接受这样的辣，就点头道：“还可以。难怪外地人都喜欢来这些川菜馆吃饭。”
   “你好像有什么心事？康文。”杨帆问道。
   “没有什么，只是觉得作为朋友，来到我这里却让你请客，心里很不是滋味。我在这里学雕刻半年都没工资。家里比较困难，除了每年杀一头猪卖点钱外就再也没有别的什么经济收入。唉！什么时候才能改变这种状况让我们也出人头地啊！
    “康文，不用那么伤感，成功那是迟早的事。你现在最重要的是好好学技术，别的都不要去想。你的困难就是我的困难，至少还有我这么一个朋友会来默默关心你帮助你。我相信总有一天你会成功的。。。。。。”杨帆用话鼓舞他。
    康文有些哽咽着说道：“杨帆，很感谢你能如此相信我，只是我现在。。。。。。”
    杨帆望着康文欲言又止的样子，思忖了一下说：“你现在没钱了是不是？这样吧！我这里你先拿两百块钱去用，要没钱了你就告诉我，基本的日常费用我还能帮你解决，等你有工资了再慢慢还我都没问题。”杨帆说着从口袋里拿了两百块钱出来硬是塞到了康文手心里。康文冷峻的脸上，眼睛里分明有泪光在闪动。。。。。。

苇笛

《梦在东莞》连载之五

    时光荏苒,一眨眼四年时间过去了。何大鹏已离开工厂,在镇区开了家杂货店,留下杨帆在工厂继续着上班吃饭睡觉三点一线的打工生活,简单而又枯燥。这天和往常没什么区别,大家吃过早餐来到车间重复着昨天的工作,该在什么工位做什么工序就做什么,一切照旧。
    上午十点,金耀皮具厂一个女声在广播:“杨帆，潘奇，陈祥东，张志远，刘锐，周小妹以上6位员工听到广播后请到二楼财务部。。。。。。”
    杨帆一听这几个人的名字就有一种预感，叫去财务部还会有什么事？肯定是要被炒鱿鱼了。果然不出所料，6个人心照不宣来到财务部后，一名女会计面无表情地对他们说：“你们被公司解雇了，请在上面签个名吧！这是你们这两个月的工资，自己数数看有没问题。”说着便核对着6个人的厂牌把工资袋发到了他们手中。
    这一切似乎都是意料中的事，他们6个人都很平静坦然，签好名后点点工资袋里的钱，便依次走出了写字楼的门。
    公告栏上，一名人事文员把一份公告贴在上面，转身就离开了。这份公告的内容很简单：“兹有生产部门员工杨帆潘奇陈祥东张志远刘锐周小妹六人不服从工厂管理，煽动员工罢工，给工厂生产带来严重破坏。经厂部研究决定，现予以辞退处理，以敬效尤！”
    临下班时6个人提着行李走出了金耀皮具厂的大门。他们早已商量好了，如果厂里把他们开除，就决定跟着杨帆单干了。打了四年工，杨帆勤俭节约，攒下了一万来块钱，一直在寻思着该自己做点什么。杨帆的舅舅有个朋友在一家银包厂做厂长，有次放假来找何大鹏，正好杨帆也在，说他们工厂订单太多，要何大鹏和他合伙开一家加工厂一起生产钱包。何大鹏忙着经营自己的杂货店，计划在家乡的县城买套房子，从此以后摆脱农民身份，让一家人过上城里人的生活，所以当即表示没兴趣。杨帆问这位徐姓的厂长可以拿多少货出来加工？他说每个月起码20万订单需要外发，全是来料加工，所以就想找何大鹏合伙开厂。杨帆客气地向他索要了一张名片，说如果找到朋友愿意投资的话就打电话给他，徐厂长爽快地答应了。
    在一栋民房内，一张简易的饭桌上摆了6道菜，杨帆和潘奇他们6个人围成一桌坐在了一起。没有酒杯，他们就用碗来代替，每个人的碗里都倒满了啤酒。
     杨帆端起满满的一碗酒说道：“首先感谢各位对我的信任与支持！经过这一个星期的筹备，我们已买回了两台旧的电衣车和其他的生产工具，明天我们就可以正式开工做徐厂长的订单了。来！为我们事业的开始，大家一起干！”
    原来，杨帆他们6个人当天被金耀皮具厂开除出来后，他马上就打电话给徐厂长，说明了情况，表示想自己加工他的订单。徐厂长有些同情杨帆的遭遇，为他感到愤愤不平，加上看在杨帆的舅舅何大鹏和他又是多年朋友的份上，就答应先发一万个银包的订单给杨帆试试
    大家站起将碗里的啤酒一饮而尽，潘奇打开啤酒盖，忙着给各人倒酒。
  杨帆坐下，夹了一口菜边吃边讲道：“四年前，我请一个朋友吃饭，那是我第一次发工资，我向他敬酒，他不敢喝。我就对他说：交朋友，就要拿出勇气来，尤其是像我这种爱喝酒交朋友的人。结果从不沾酒的他和我连干了三大杯，这种勇气让人佩服。今年春节后，他放弃自己每个月3000元工资的雕刻工作，拿出所有存款，开了家工艺作坊，刚开始仅有十几个人，上个月他的艺坊就已发展到80多个人了，这种敢于博一把的勇气更让人佩服。
    潘奇喝了一口酒说道：“杨帆，我相信你这位朋友能做到的，你照样也能做到。留在金耀厂也没多大意思，每个月就那么几百块钱，受苦受气不说，总感觉没前途。反正这次我是跟定你了，希望我们6个人能团结合作一条心，把这个事业做起来，走出一条属于自己的路。”
    “好！说得好，大家一起来为我们的明天干杯！”杨帆端着碗站起来说道。
    “我们6个人是六六大顺，祝我们的事业顺顺利利，红红火火！”周小妹笑着说。
    “好！大家干杯！”
    “干！干杯。”  

苇笛

《梦在东莞》连载之六

    杨帆的皮具加工作坊就这样正式成立了。接着他不断地招兵买马,扩充实力,以保证能如期交货。资金明显不足,杨帆同时也到处找朋友借钱。他舅舅何大鹏见杨帆执意要搞加工,他的朋友徐厂长都能够来支持他,把原料送给杨帆加工,如果这时不帮杨帆,在情理上有些说不过去,就主动拿出三万块钱给了他。借来的钱杨帆几乎都用在了添置设备上,买不起新的,只好到处找旧机器。金耀皮具厂原先和他们6个人玩得好一点的人看见他们自己找到订单搞加工,不愿意接受金耀厂严苛的管理,纷纷辞工从而投靠到了杨帆的作坊。杨帆仅有6个人的作坊一下子便发展起来,人员增多,设备增多,加工作坊的租赁面积也不断扩大,这个发展速度比杨帆自己设想的不知快了多少倍。大家干劲十足,信心倍增,首批加工订单很快完成任务。徐厂长惊叹不已,对他们的生产品质也特别满意,这种长期加工合作的关系就这么确定下来了。
    办公室很简单,两张破旧的办公桌拼在一起,一台电话传真一体机,两把椅子外再也看不到什么像样的东西了,杨帆坐在这里办公。周小妹同时担负电话接线和生产指导几份工作,此时她刚走出办公室。
    “滴铃铃。。。。。。”电话响了。
    “喂！您好！”杨帆拿起了话筒。
     话筒里一个缓慢而略显苍老的閩南口音传出：“喂！我找一下杨帆先生。”
    “您好！我就是，请问您哪位？”杨帆礼貌地问道。
    “我金耀皮具厂，我姓陈。”对方自我介绍道。
    “噢？陈董事长吧？您好！请问您是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呢？”杨帆心里倒吸一口凉气，谨慎地问道。
    “帮忙？我问你，你为什么挖我工厂的工人？现在就已经被你挖走一百多个，你这是什么意思？真是气死我了。”对方似乎很生气，火药味很浓。
    “陈董，话不能这么说。我什么时候挖过你的工人？他们全部是自愿来我这里，他们不愿意在金耀厂呆下去了，总有个自由选择工厂的权力吧？为什么他们会离开金耀？这些原因你自己应该清楚！”杨帆毫不留情，理直气壮。想起四年来在金耀打工吃过的苦受过的气，还有那非人的待遇，他真想奚落臭骂这个老板一顿。
    “噢？做老板了？腰杆子硬了？我告诉你听，世锯的黄董是我多年的老朋友，要不是他给了你订单加工，你能有今天？我这里今天有些工人闹罢工，听说全部要来皮具厂，你这里绝不能收留这些工人。如果他们来了你杨帆皮具厂，我将让世锯给你的订单全部取消！你们这些大陆猪，别以为我招不到工人。在东莞这个地方，你叫我找一百条狗或许我找不到，找一百个工人，哼哼。。。。。。分分钟可以找到！我干！”陈董气急败坏般，不容任何解释和分辩，“嘟”的一声，电话那头挂了。
    杨帆放下电话，大脑急剧思考对策。看来金耀的陈董要对杨帆皮具采取什么行动了。他看了看挂在墙上的生产计划表，目前的订单安排主要是世锯的订单，恒大，东明两家新客户的排在月底，假如世锯的订单真的取消的话，厂里面一百多员工将没有班加。现在世距是杨帆最大的客户，徐厂长在世锯打工，他当然得听黄董的话，按黄董的意思办事。现在的问题是金耀会不会真的就此和自己较劲？他对陈董的话深信不疑。
    门被敲了两下，刘锐推门走了进来。
    “杨帆，刚才金耀那边有几个朋友打电话过来说，他们有二十多个人要集体辞职来我们厂，现在我们的宿舍已经住满，你看这事该怎么办？要不要答应他们来？”刘锐询问道。
    “金耀过来的人都是我们以前的工友，只要是他们找上门来，我全部要。马上派人去找房子，他们来了好安排人家住宿。”杨帆果断说道 。
    “是！其实我答应他们了。”刘锐笑着转身出去。
    “那你还来问我？你这人真贵精灵。”杨帆说完，从烟盒里抽出一支烟，点上火吸了一口，摸着下巴陷入深深地思考。

苇笛

《梦在东莞》连载之七

   在一间琳琅满目摆满工艺品的工作室里,康文正在工作台上进行彩绘扫色。他用画笔轻轻沾上点金色,在一块纸板上快速擦了几下,然后干干地扫色。他做得很认真,也很细致。
    门轻轻推开,林玲走了进来。
   “哦？康老板亲自打样？怪不得在办公室找不到人，原来在这里，让我苦找。”
   “哇！什么风把我们林小姐给吹来了？来，看看我打的样品怎么样？还行吧？林玲小姐今天来又有什么关照呢？”康文回头放下画笔，把手中刚完成的工艺品递到林铃面前问道。
    林玲接过，拿着原版进行比较，然后摇头笑道：“不行，不行！这扫色太湿了，显得一块一块的，没有层次感，根本就不是这个效果。”咦？不行？和原版简直一模一样，怎么会不行呢？”康文拿过原版仔细一看，确实如林玲所说，但他还是故做疑惑地笑问道。
   “不行！不行！我说不行就不行！我今天来就是要告诉你一个坏消息。昨天你们送来的货颜色不对，全部退回来返工，现在就在楼下。”林玲摆着手，表情严肃。
   康文大吃一惊：“不会吧？林大小姐，颜色是我自己亲手调的，样品是你自己确认的，今天怎么会对不上颜色了呢？”
   “别以为你自己很厉害，一看见你打的样板我就非常后悔发订单给你加工，还在这边得意洋洋。”
    看林玲板着一张脸很是认真的样子，康文忙走到窗前向楼下一望，结果楼下空荡荡的，哪有货车的影子？这才明白自己上当了。
    “好哇！你敢耍我！”康文转过身，笑着就要扑过来抓林玲。她随手抓起一个灯柱工艺样品挡住身体，笑着说：“别动别动！把样品弄坏了，可要赔5千块！”
    康文果真就不敢动了，嘴上答应着，心里却很是不甘，一副随时都要扑上来的模样，让人不得不提防。
   “不玩啦！不玩啦！其实我是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你。”林玲美丽的大眼睛狡黠地转了转说道，“不过呢----你要答应请我吃饭才行！”
    “什么好消息？先说来听听？”康文这才作罢，急切地问道。
    “我们公司有张80万PCS的订单要外发，是鬼骷髅。香港人迷信，老总说这张订单自己公司不生产了，全部改由外发，要我负责联系企业生产，白坯生产我已联系好，彩绘全部发给你。这款产品生产其实很简单，先用仿古油泡一下，干透后用天那水干干地把效果擦出来，再在舌头部位加点红色就OK，生手都可以做。马上大量招工，生产出货期三个月时间，可以大赚一笔啦！”林玲眸子里闪着光，不无羡慕地说道。
   “真的？80万PCS？什么时候可以签下合同？要签加工合同吗？”康文满眼生辉，兴奋地问道。
    “不用签了，你连营业执照和工商登记都没有，还谈什么签合同？所有相关问题我都帮你处理好了，赶紧招工吧！”林玲从容不迫地说道。
    “那真是太好了！等做完这张订单我就可以正式成立自己的公司了。啊！哈哈哈。。。。。。喔！”康文高兴地跳了起来，像个孩子般无拘无束。
    “好！林玲，我请你吃晚饭，你知不知道我已经吃了四天酸豆角了？今晚咱们一块去吃顿好的。”康文痛快地答应。
    林玲很诧异：“怎么？你吃了四天的酸豆角？”
    “是啊！你们美图公司财务温小姐出差了，我结不到货款，当然只有和这八九十个员工们一起吃酸豆角了。杨帆的工厂扩大需要购买生产设备，我把赚来的钱借了15万给他，要等到货款我才有钱啊！”康文呵呵一笑，解释道。
    “你把钱借杨帆了？他那边情况怎么样？”林玲有些迷惑不解，杨帆真的那么缺钱？康文还是够大方，蛮够朋友。
    “杨帆发展特别快，刚开始包括他自己在内也才6个人，打了四年工，辛辛苦苦才赚一万块钱左右，全部拿出来投资做银包生产，难呐！”康文嘘了口气，深情地说：“什么是朋友？只有在一个人最困难最需要帮助的时刻，还能挺身而出相助 ，始终不渝不离不弃的人，才是真正的朋友。一个人一生只要有一俩个这种真正的朋友就足够了，这才叫肝胆相照吧？我学雕刻时，多亏了杨帆的倾力相助。他有困难了，为了这样的朋友，我必须两肋插刀才行啊！我常常就这样想，如果把人生也比做经营，懂得经营友情的人才能真正长久经营事业。你看杨帆，虽然他搞加工比我迟，但现在却做得比我大，比我快！他那边已经将近有两百个工人了。”
    “还记得你在美图时，他常来看你，每次吃饭他都抢着买单。杨帆这人对朋友还是不错的。好久不见他来你这边玩，想来肯定是很忙。对了，康文，有空我们去看看杨帆吧！”林玲眨巴一下眼睛，提议道。
    “行！温小姐回来我结到货款就去看他。这几年来真的一直都欠着杨帆的人情！那年我妈上山砍柴不小心摔伤了腿，要住院，我的钱不够，他一听说，毫不犹豫地从银行取四千块出来借给我，而他也就每月那七八百块钱工资，也不容易啊！当时捧着那四千块钱，我心里就发誓一定要拼命赚钱，有机会报答他。”康文动情地说。
    “怪不得为了杨帆自己吃酸豆角都愿意把钱借给杨帆了。”林玲赞许的笑道。
    “当然，你和杨帆都是我最好的朋友。”
    “那你可不能请我吃酸豆角哦！我现在肚子就有点饿了，中午没吃饭呢！林玲扮了个鬼脸，调皮地提醒道。
    康文看看窗外，天已经暗淡下来，这才恍然大悟道：“哦！时间过得那么快！好，我们吃饭去。”

苇笛

《梦在东莞》连载之八

    夜幕降临,繁华的街市,人流车流络绎不绝。在一家餐厅里,康文和林玲在一个临窗的位置坐下。玻璃窗很大,外边缓慢行驶的汽车,匆匆行走的路人尽收眼底。
    “请问俩位需要点什么？”服务生送上菜谱，礼貌地躬身问道。
    康文把菜谱客气地放到林玲面前，大方地说：“林玲，你点吧！喜欢吃点什么请随便点。”
    林玲随意浏览了一下菜谱，很熟练地报出菜名：“我想吃糖酥排骨，再来一个清蒸麻虾，你呢？康文。”林玲望着康文又把菜谱推给了他。
    康文翻着菜谱，一边说：“我要一个花雕肥鸡，一个酸菜牛肉，一个辣子鸡，一个洋芋番茄泥。另外来两只啤酒吧！”康文把菜名报完，服务生飞快地记下后便离开通知厨房忙去了。
    “喂！我说康文，你点那么多菜，我们俩人怎么能吃得完呢？”林玲问。
    “我已经四天没吃饱饭了，今天一定要吃个饱。”康文说道。林玲便含笑不语了。
    在杨帆皮具厂的饭堂里，杨帆和潘奇、陈祥东、刘锐还有周小妹等人共坐在一张圆桌上吃饭。饭桌上是四菜一汤：香菇炒肉片，清蒸草鱼，青椒炒烤鸭，炒油麦菜和一个西红柿蛋花汤。
    几个新来的员工看见杨帆也在饭堂里和大家一起吃大锅饭，感到有些奇怪，就问旁边的人：“怎么杨帆现在自己做老板了还和大家在一起吃饭呢？”
    旁边一个员工边剥着一个鸡蛋边说：“杨帆他自己本来就是打工出身，对打工生活深有感触。大家心里在想什么他都很清楚，所以开厂之初就特别关心大家吃饭的问题；和大家一起吃饭，是为了表面他与大家一块同甘共苦的决心。他说杨帆皮具厂不是他一个人的，而是大家一起共有的事业；和金耀相比之下，那边的伙食和这边就显得天壤之别了；工资也少了许多。这里什么事都好商量，不会像金耀动不动就罚款，把人家的血汗钱都罚没了。再说杨帆也不会像金耀陈董那样盛气凌人高高在上，一点也瞧不起员工；和大家一块吃饭，也说明他和大家没有距离。”
    那个新来的员工似乎明白了其间道理，不由说道：“我们这个杨帆老板还真有意思。”
    另外一个员工就插话进来：“这才像一个好老板。假如我是老板，我也会这么做的。”
    一位女员工不相信他，就开玩笑：“你呀！要是哪天做了老板恐怕屁股都翘到天上去了。”
    几个人都笑了。
    餐厅里，康文和林玲正在吃饭。
    “哇！好辣！好辣！康文你整我。”林玲被辣得龇牙咧嘴，忙端起茶杯喝茶。
    康文坏坏地笑着：“不辣呀！我觉得一点也不辣。”
   “辣死了，你还说不辣！你们家乡也像四川人那样吃辣吗？”林玲嘴里不停呼着热气，问道。
    “当然吃啦！人家说湖南人是辣不怕，我们江西人是不怕辣的！不怕辣也说明了江西人的一种无畏精神。除了不怕辣，我们也不怕吃苦不怕累。”
    “不怕吃苦不怕累，那叫傻！”林玲故意打趣道。
    “才不傻呢！有人说四川人是中国的吉普赛人，到处流浪；潮洲人是中国的犹太人，精明过人；江西人是中国的玛雅人，创造奇迹。”
    “哦？有这种说法？我还是第一次听说，怎么没有说我们浙江人呢？
    “浙江人是中国的日本人，经营有方。”
    “不对不对！我们浙江人才不像日本人呢！倒是觉得你们江西人像是越南人！”林玲一本正经说道。
    “呵呵！又黑又瘦的越南人？”康文不由地跟着林玲哈哈笑起来。
    晚上，杨帆皮具简陋的办公室里，杨帆和全体管理层在开会。
    “各位！大家都知道，由于世锯和金耀的关系，而我们这边的干部和员工大都是金耀过来的工友。金耀目前因为管理模式管理理念的问题，招工困难，在皮具这个行业名声日落，陈董就把这种责任归咎于我们杨帆皮具厂，说我们挖金耀墙角，然后利用和世锯的关系，从中作梗，让世锯取消了给我们的订单，我们和世锯的合作因此中止。不过还好！由于我们杨帆皮具全是熟手工人，产品质量好，在皮具行业里名声鹊起，不断地有新客户主动来联系我们加工。虽然和世锯的合作中止，但我们所受到的影响甚乎其微，现在我们依然可以保证大家有事做，有班加。目前我们企业队伍在不断壮大，这是一个好现象。但是，在员工待遇福利方面我们投入的比重比较大，这样我们获得的利润就少了很多。企业发展需要投入相应的资金，我们的底子还太薄，因此，工厂正在考虑直接和贸易公司联系，希望能成为一些品牌的授权制造商，这样我们的利润就可以提高，大家的工资待遇福利也才能进一步提高和改善。为实现这一目标，在保证质量的情况下，希望大家对质量的提高，效率的提升，多拿出点办法来，有什么好的建议，我们大家来讨论，请自由发表意见。”
    “前面说到的关于直接和贸易商品牌运营商联系，就目前我们现有的条件来说，我觉得还不太成熟。要想成为某一品牌的授权生产商，通常都是要通过验厂，符合对方的一些特定要求才有可能。因此，我建议我们是否该找个条件符合正规生产的厂房，通过搬厂来实现上述想法？”刘锐说道。
    “对！刘锐说得对，我们是该搬厂了。现有的生产空间太小，已经适应不了我们发展的要求。”潘奇附和着刘锐的观点道。
    陈祥东马上提出了另外一个观点。他说：“搬厂好是好，如果真的要接贸易单，我们肯定需要换一个好一点的工作环境。但是需要有板房裁床丝印包装等部门，还必须自行采购原材料，这些都必须需要足够的资金才能实现，我们的资金呢？我看我们是否可以考虑与其他厂家合作？这样子的话我们的实力就可以增强。”
    杨帆默默地听着他们发言，并没有马上表态。
    “与别人合作不是一件很好的事，往往会因为观点不同而发生分歧。再说和谁合作到哪里去找人合作也是一个问题，太麻烦了。你认为这条路走得通吗？”一向不太爱说话行事低调的张志远提出疑问并表示反对。
    “只要双方能达成合作协议，我想要是能找到人合作那真的是一件很好的事。现在我可以利用我们的各种渠道把信息发布出去，自然就会有人找上门来。”刘锐坚持着自己的观点补充着说道。
    杨帆望着刘锐，用手轻轻拍了下桌子边沿，然后竖起右手食指果断地说道：“对！没错，我们可以先找人合作-----”话没说完，手机响了。
   “不好意思，我先接个电话。”他说着一边起身，按下接听键：“喂！你好，康文啊！在哪呢？哦？好！好！行。等会儿见。”
    挂了电话，杨帆回到座位，说：“好！今天的会议咱们就开到这里。从明天开始我们就通过各种渠道和人际关系，把我们欲寻求资金合作的消息发布出去，尽快让杨帆皮具真正做起来。我相信通过大家的努力，这一天很快就会到来。好了，就这样吧！谢谢大家，散会。”

苇笛

《梦在东莞》连载之九



    咖啡厅里,音乐轻缓,气氛浪漫,柔和的灯光下不少情侣正在窃窃私语。在一个角落里,杨帆、康文和林玲三人坐一块,显得很是特别。
    服务生端着托盘送上三杯热气腾腾的咖啡,林玲开始加糖。她把自己的两小包糖全部拆开倒进杯里搅了搅,然后用小调羹尝了一下:“哇！好苦好苦，这怎么喝？我还想再要一小包糖。”话音刚落，杨帆和康文几乎是同时把自己的一小包糖推到了她面前。  
    林玲眨着眼睛看看杨帆又掉头看看康文，说道：“你们都爱喝苦咖啡呀？那我两包全都要了。”说完把俩人推过来的两小包糖拆开全倒进了自己杯里，搅动后再次呷了一小口，这才表示满意：“嘿！不错，这还差不多，总算有点甜味了。”  
    杨帆和康文对视了一下，笑道：“林玲就是喜欢甜的，看来下次要请你去甜品店才更适合。”  
   “甜品店有什么好吃的？其实我觉得来喝咖啡也蛮不错，时尚又有情调，只是每次要加多两包糖。当然甜的要比苦的好。我喜欢甜，但也不一定要请我去甜品店啊！”林玲说。  
   “甜品店里的东西全部都是甜的，吃的喝的随你挑，这才合你的口味啊！”杨帆说。  
   “我也觉得林玲开家甜品店才对。”康文若有所思地说。  
   “好啊！你们都这么说，我开甜品店那你们可要每天来消费哦。”  
   “行！没问题。林玲要开甜品店我一定天天光临。不过要一年才结一次帐，现在没钱买单了。”  
   “不会吧？在朋友面前还装穷？听康文说你那边发展很快，现在已经有200多员工了。你开始做的时候你说你没钱我相信，现在说没钱，不会是怕我和康文要来绑架你一样而故意装穷吧？”林玲不太相信，故意打趣道。  
    康文说：“林玲我想你是误会杨帆话里的意思，他其实是说我可以先预付你一年的钱 ，然后有空就过来消费。毕竟像老板模样了，总得有点大款的味儿才行，你说对吧？”  
    “哦！原来是这样！我怎么就没想到是杨帆把一句话给反过来说呢？”林玲像是醒悟过来然后自嘲道。  
    “不！我说得是真的。正因为发展快，我前面赚来的钱全部用在发展上了。主要是做些来料加工，利润不是很高，再说我付给员工的工资就比一般工厂要略高，世锯那边却还欠着我一大笔加工费未结，我目前正在考虑与别人合作，办个像样一点的工厂，然后寻求直接从贸易商那里拿订单。做来料加工老感觉受制于人，所以要图谋去改变这种状况。”杨帆认真地说道。  
    “噢！原来是有新想法了。要想摆脱那种受制于人的状况，就算你和贸易商直接打交道了，你还不一样受制于贸易商？我看你还不如创自己的品牌。趁着目前国内皮具市场还不成熟，把自己的品牌在国内市场做成功也是件蛮不错的事。”林玲说。  
    “对呀！杨帆是可以考虑做国内市场。像浙江就有不少工厂做国内市场，还是浙江人有商业细胞。”康文觉得林玲说得有道理，也在一边怂恿着。  
    “你俩这话倒是提醒了我。就做国内市场，开始去创自己的品牌。不过这样的话要请设计师还有营销员，还要去建立自己的销售网络。。。。。。”杨帆喜忧参半。  
    “先从小做起嘛！产品开发出来后，先做小批量，试着拿到我们浙江义乌的小商品批发市场去。不熟的话我可以帮你这个忙，毕竟我也是浙江人嘛！”林玲说。  
    “那我的工艺品呢？如果我也做国内市场你帮不帮我这个忙？”康文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道。  
   “工艺品？你的工艺品全是美图公司的，国内市场没人要，有人要的话美图早就做了。”林玲摇头。  
    “林玲真的感谢你提醒了我。这样吧！你生日时我送件特别的礼物给你。”杨帆习惯性地伸手竖起右手食指。  
    “不会是甜品店全年消费支票一张吧？真要是的话我这个甜品店不开还不行。”林玲胡乱猜测道。
    “当然不是。我还没那么有钱，先保密，到时候你就会知道。”杨帆故做神秘状。  
    “林玲是我的客户，又是多年的朋友，认识以来年年生日我都送蛋糕。今年不一样，为了感谢林玲对我事业的支持,我一定要送件林玲最喜欢的礼物。”康文的话里明显带股酸醋味.
    “真的？”林玲问。
    “那还用说？”康文斩钉截铁地答道。
    “我要天上的月亮。”
    “那我带你去井边捞吧！”  
    三人一起开心地大笑。

苇笛

《梦在东莞》连载之十


    窗外,皓月当空。
    康文冲了个凉穿着睡衣从卫生间里走了出来。长长的头发湿漉漉的,他用手向后捋了捋。收音机里正在播放着一首不知名的老歌,很缠绵,也很煽情。他把电吹风插入插座,按下开关才知道坏了。把电吹风丢一边,用梳子随便梳了梳头发,感觉肚子有点饿,便找了一袋方便面,倒入开水,加了调味料搅拌了几下,就这样“呼噜呼噜”地狼吞虎咽起来。
    这时杨帆也回到了他的工厂，趴在办公室的办公桌上正画着一些谁也看不懂的图案。他画了好多，但都被他撕下揉成一团扔进了废纸篓。桌子上的烟灰缸里，烟蒂堆满，桌子上也是一派狼籍。扔了画，画了扔，这样不停折腾了几个小时，不觉间已是凌晨时分，最后他感到一阵无法抵御的困倦，靠着桌子竟然睡着了。
    恍惚间，杨帆好像回到了自己的家乡，听到了家乡那喜庆的锁呐声，嘈杂围观的人群的欢笑声，而他穿着新衣胸前戴着朵大红花，正牵着新娘子的手进入厅堂。在司礼主持的高叫声中，他和新娘在举行传统的拜堂仪式。透过若隐若现的红色纱巾，他认出了盖着盖头的新娘，这不是林玲吗？他一阵激动，掀起了她的头盖，围观的乡亲们也啧啧称赞：好标致的新娘啊！蓦然，邻居的一个半大小子从人群闯出，手抓着一把锅底灰朝他脸上一抹，转瞬跑得没了踪影，人群顿时爆发出一阵哄堂大笑。
    杨帆瘁不及防，知道自己的脸这时肯定是个小丑般的大黑脸，很难堪却不能生气。因为这是地方上的一种结婚风俗，叫闹厅堂。但凡村里哪个年轻人结婚拜堂时，就会有一些平素喜爱开玩笑的人从锅底摸些灰，和上猪油，在新郎拜堂不留意之际往他脸上一抹便逃之夭夭，惹得围观的乡亲哄然大笑，但再难堪新郎都不许生气，唯一的办法是等对方结婚时抹回他就是了。想着自己的大花脸，杨帆好气又好笑，却也无可奈何。披着红色头巾的林玲看着杨帆这副模样也忍俊不禁抿着嘴在偷笑，不过笑里含着羞涩。
    这时杨帆感觉有只温热柔软的手搭在了肩膀上，他醒了，睁开眼睛一看，面前站着的是人事文员于莉莉，哪还有乡亲们的影子？这才发现原来是南柯一梦。
    “杨总，你该回房休息了。在办公桌上睡觉很容易着凉，都快凌晨3点了，我醒来看见你这边还亮着灯，以为你忘记关灯，就过来却没想到你竟然还在。。。。。。”于莉莉温柔地说道。她是新招进来的人事文员。一米六八的身材加上一双妩媚的大眼睛，看起来是那样的性感迷人。此时她穿着一套粉红睡衣，在灯光下更显玲珑剔致，身材饱满。让人不禁心猿意马，眼睛陡地一亮，睡意全无。
    “哦！莉莉，不要叫我杨总，叫我名字就行。厂里面的人都叫我杨帆，你这样杨总杨总的叫我，听了真有点不习惯。我们厂的人都是熟人，彼此之间称呼名字，没有距离感，这不很好吗？”杨帆说。
    “不！杨总。首先你是我们厂里的老板，也就是总负责人，直呼名字对你有不礼貌之嫌；其二，“总”是有份量的呀！也代表着一种责任，所以我们希望你能担负起这种责任；其三，“总”也体现了一种荣誉，不是每个人都可以被叫成某某总的。你带领大家创办了杨帆公司，这是你个人的荣誉。大家跟着你一起创业，你难道不想为大家担负起这种责任吗？因为这种责任，我们必须尊敬你。所以，我必须叫你杨总，并且在下周例会上我要提出来，以后各级干部不能直呼名字。特别是对领导，这样叫名字太不恭敬了”于莉莉一口气把话说完后，两眼看着杨帆，毫无惧意。
    杨帆坐在新买回来的大班椅上转了转，沉吟片刻，起身用一种赞赏的口吻说道：“好！听你的。我是应该为大家担负责任。我同意你的说法。杨帆皮具向来尊重生产，尊重员工，讲民主平等团结的企业理念。你能为企业指出缺点和错误，这非常难得，杨帆皮具就是需要你这种能为企业着想敢于说真话直话直说的人。”他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望着于莉莉问道：“噢！我想问一下莉莉小姐，你的家乡是在哪儿啊？”
    “重庆。你去过没有？”于莉莉没想到杨帆会关心这个问题，就用重庆话高兴地回答道。
    “哦！重庆？想去，但还没去过。”杨帆说着，一脸的向往之色。
    “有空到我们重庆去玩，我们重庆火锅最出名。到了那儿啊！你可一定要去尝一尝，没尝过的话就等于没去过我们重庆。”于莉莉见杨帆听得懂重庆话，就改口用家乡话说了。神态得意，甚是炫耀。
    “好啊！有机会一定去重庆看看，尝尝你们那里正宗的麻辣火锅，再看看重庆的辣妹究竟是怎样的辣。”杨帆开玩笑。
    “辣妹？我们重庆的妹子辣么？”于莉莉显然不同意这个说法，反问道。
    “辣！”杨帆回答的很干脆。
    “哪个说的？哪个说？你们这简直是瞎说嘛！”于莉莉听杨帆用辣来形容重庆女孩，就不依不饶地叫嚷起来。
    “事实胜于雄辩。我见到的重庆女孩净是辣妹，现在就感到辣味呢！”杨帆说着就呵呵地笑起来。
    于莉莉望着杨帆那笑的样子，内心不由涌起阵阵涟漪。据说杨帆为了事业，一直没有谈过恋爱，要是能拥有一个像他这样优秀的男朋友该是一件多么令人羡慕的事啊！她佯嗔着说：“你快些回房去睡觉吧！我要帮你关灯了，明天还要上班呢！别人看见不好。”于莉莉像是在发命令似的，话一说完，就啪的一声把办公室的灯给熄灭了。黑暗中她温柔却又坚决地把杨帆推傱出了办公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