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头问题（小说）

贾国斌

烟头问题（小说）
作者：贾国斌

局办公大楼建于戊子年，庚寅年竣工，共九层。底三层向前伸出九米，上六层如长形豆腐块。整栋大楼，远看像一把太师椅。局长兴致勃勃地说：九在中国的文化中是极致的象征，像香烟“九五之尊”的九，就是至高无上的意思。说着，果真从口袋掏出“九五之尊”香烟在大家面前晃悠，生怕不抽烟的人弄不明白。
局长很迷信这些。大楼奠基时，特别叮嘱每个基脚放几枚一元硬币，国徽朝上，说是镇邪。办公室主任监督投放硬币时，打趣道：百年后，说不定这些硬币成为古董呢！
然而，迷信归迷信。大楼竣工后，局机关迁入办公不久，局长在“太师椅”上还没坐暖，就被纪委请了过去。没几天，传出了他被“双规”的消息。一时间，局机关群龙无首，“路透社”新闻漫天。闲而无事时，三五成群聚在办公室开起“碰头会”。有的说：凭这大楼投资，局长受贿数额肯定不下五十万元。大家板起手指，算来算去，都说差不多。有的见状，更起劲地爆料：听说局长家被抄了，还搜出不少现金和存折。大家使劲摇晃着脑袋，纷纷点头，又说差不多。有的接着附和道：是的，我也听说了。光“九五之尊”香烟就被抄走几十条呢！总之，个个描述得活龙活现，仿佛自己亲眼所见。大家明知话里有水分，但都愿意听，觉得趣味无穷，很过瘾！说到尽头，没新闻再爆时，又开始查摆局长栽跟头的缘由，都认为他首先在德上出了问题，喜好独断专行，摆阔张扬，结果，成了局领导班子间明争暗斗的牺牲品。至于谁是举报者，话到舌头，谁都不说。“瞎子吃汤圆------心中有数！”
局长被“双规”后，在结论没明确前，组织上指定王副局长临时主持工作。这样安排，自有组织上道理。单从论资排辈来说，王副局长在领导班子中年龄最大，任副职时间最长，坐次为第一副局长，有利于稳定局势。宣布组织决定那天，王副局长内心激动，发言表白滔滔不绝。临近下班时，死缠硬磨非得留组织部来人吃顿饭不可!
王副局长很想利用这千载难逢的机遇展示自己。这么多年来，局长换了一轮又一轮，就是没他份。看到每一位新局长上任，如同一块大石头，牢牢压在心坎。心中那个屈呀，简直没法说。这次石头终于掀翻了，他敢断定，无论局长问题大小，拔出的萝卜或多或少都会带出泥。想回来继续官复原职，已经是痴人说梦了。但是，他又知道，临时主持工作与当上一把手，负责全面工作，还不在一个档次。要除掉头顶上“副”字，必须脱掉一层皮地表现一番。
话说这天，县组织环境卫生大检查。检查前，通知先行。王副局长重视不得，召开专题动员会，要求每个办公室都要做到窗明几净，一尘不染，为局里争得荣誉。临近县检查组到来之前，他仍不放心，乘着电梯，带领办公室主任，一层楼一层楼地看。甚至连办公桌上书本放置，他都提出要求：一律顺办公桌靠墙横头，统一摆放，力求整齐划一。然而，百密却有一疏。当王副局长笑嘻嘻地领着检查组一行，从上至下来到四楼办公室检查时，细心的检查人员透过窗户猛然看见，两根烟头呈八字状排放在三楼平台上。检查人员指着烟头，风趣地对王副局长说：老王啊，整栋大楼，室内环境卫生都不错，没想到这两根烟头很不争气，把你们不重视死角卫生的问题给暴露出来了。说得王副局长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伏在窗户前，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那两根烟头，恨不得把它碎尸万段！
这个洋相出得不轻！王副局长岂肯放过。送走检查组，他闷闷地坐在办公室想，是谁干这缺德事呢？他顺那烟头位置，从三层办公室向上推断，每间办公室有哪些抽烟人员，仿佛过电影似地在脑海中不停闪过。最后，闪到李副局长头上，会不会是他干的？王副局长认为也有可能。这家伙说不定趁机操蛋，以发泄对自己不满呢！
于是，王副局长借局机关会议之机进行发威。他首先通报了县环境卫生检查情况，说到那两根烟头时，气不打一处，手指将会议桌敲得“咚咚”响。说是如同两粒老鼠屎，搅坏了一锅粥。扔烟头的人不说动机不纯，就是素质有问题。说得大家脑子里也跟在后面瞎猜起来，猜来猜去，谁也不去猜测李副局长。因为大家觉得，领导是不会干这事的。
但是，有些事情往往事与愿违。越是大家认为李副局长不可能干这事的，烟头偏偏就是李副局长扔的，王副局长猜测没错。会议结束，李副局长怒气冲天，“嘣”地一声，将办公室门关得山响。他掏出香烟，一人在办公室猛抽。心里直骂王副局长：狗日的，才干几天临时的，尾巴就翘起来了！几年来，你他妈的在局长面前，阴一套阳一套，受气时全在老子这里发泄，难道全忘了？现在装出一本正经样儿，谁不知道你的老底？！再说那天，我站在办公室窗前抽闷烟，你陪组织部来人，喝得酒气熏熏，还满脸堆笑跑到我办公室，佯装关心地说我烟抽多了对身体不好，分明猜出这烟头是我扔的。本是无意间的事，你个狗日的小题大作，想挤兑我，抬高自己，没门！李副局长越想越气，感觉扇上王副局长几耳光都不解恨！
正当李副局长坐在办公室生闷气的时候，又一件意想不到的事发生了。局机关会议结束后，位于李副局长办公室下层楼的装备科朱科长，一声不响地跑到三楼平台，将那两根烟头拾起扔进了垃圾箱。朱科长为人忠厚，工作认真，看到王副局长发那大脾气，本想做件举手之劳事。没料到，整个局机关都认为烟头是朱科长仍的，因为他也是一杆烟枪。就连王副局长竟然也改变了思维，确信烟头是朱科长所为。想来朱科长人品一直不错，他不会与自己作对，可能压根没想到两根烟头的后果。既然事情已经出了，骂也骂了，王副局长便不再追究。
一段时间过后，局长的问题有了结论。由于受贿数额不大，受到党内严重警告处分，免去局长职务，调离原单位，重新安排工作。新局长到任那天，王副局长称病请假回家休息。李副局长带领领导班子其他成员，热情地为新局长在酒店接风。那天，李副局长心情高涨，喝得大醉。
没几天，李副局长在局机关会议上说，希望大家精密团结在新局长周围，齐心协力干好工作。不能像某些人阳奉阴违，当面说好话，背地捅刀子，这是道德品质问题。

老妖

呵呵，折射许多社会问题值得深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