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夜的月光

3Q哥

那夜的月光

      月朗。星稀。静谧。一丝风也没有。只有蟋蟀、地蚕在脚边的草丛中时断时续的浅吟低唱。远处生产队的大屋，还有几户灯光，零星地点缀在寂寥乡野。

      下半夜了，我和姐姐，头顶着一轮夏日的明月，一言不发，步履匆匆行走在山岗上。我是在睡梦中被姐姐拽起，那年我6岁，姐姐也才刚满8岁。离我俩不到10米远的山坡树林中，孤坟一冢接着一冢，还有许多披着蓑衣的篡（cuan）基，一动不动地端坐在那里，好像目不转睛地盯着这片山岗下的田野。要是在白天，猩红抑或斑驳的油漆应该很醒目。我不敢朝那个方向看。夜空中，那毛毛的白月亮啊。

     我们是去外婆家搬救兵的。原因很简单：母亲又和奶奶吵架了，这次厉害得狠。

      那个夏季，天旱人躁，约莫着影响人的心理状态。农田里的双抢活，让汉子和村妇们格外压抑，长辈之间爆发战争的几率大为增加。母亲脾气刚烈，奶奶出了名的强势，在当地算得上一霸，针尖对麦芒，自我记事时起，婆媳斗争几乎没有停息，吵得很凶时，姑嫂叔侄们均会帮腔上阵，甚至抓扯、捋皮锤子。吵架的由头很多，光是割稻、打稻、挑稻胚子分工不均，就能引起多重口角。我父亲参与的少，因为那时他已经调到县城，每半个月才回一趟家。

     不记得那场战争如何收场的，反正外婆家没有派一个人来论理。当时的那种环境，我的外公外婆是无能为力的，连鞭长莫及都谈不上，因为我奶奶的势力范围，涵盖整个陈桥大队，延伸到牌楼公社。加上外公外婆一生与世无争，口辩能力极差，估计也不喜欢面红耳赤。再者，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省口粮呢。

      姐姐为了抄近路，才选择了这段白天只有放牛娃或砍柴的樵夫才到的路段。

      记得那个地方叫马腰，越过几个山岗，就会抵达王冲水库的后坝埂。山岗的拐弯处，在黄隆生产队和马腰的交界，有一块5丈见方的不规则小池塘。就在那个不起眼池塘边，我经历了人生中一次惊心动魄的记忆。

      塘边杂草丛生，塘角有一棵低矮的、断了枝干的老桃树，每年结几个毛桃，枣子般大小就被放牛娃摘吃了。那桃树主茎上长着蘑菇状的桃树油，滑溜溜的，晶莹剔透。我和姐姐从山坳里一拐弯就看见皎洁的月光照在池塘的水面上，像一面洁白光滑的镜子。忽的，宁静的夜空下，在那个山冲，一种巨大的声响，“轰隆”一声，我和姐姐吓呆了。隐约中看见有什么东西，从那棵古桃树上，扑进了池塘。池塘里溅起巨大的浪花。水波，荡漾着撞向塘梗，我和姐姐呆在原地，一动不动。被吓傻了。我的头发竖起来了，感觉腿上的汗毛也竖起来了，舌头底下干涩发苦，心蹦到喉咙里了。耳膜里出现巨大的轰鸣声。脑海里被一种东西充斥，像山崩海啸之势，又像电闪雷鸣之声。平生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巨大恐惧。还未回过神来的姐姐，用颤抖嘶哑的声音喊了一句：鬼耶。过了好一会儿，池塘的水面恢复平静，月光依旧光滑无痕地倾泻在广袤大地和那个松树林立的小山洼。平日里经常在那儿放牛，但这是半夜三更夜深人静，不可同日而语。

      之前，陈老屋那个带我们放牛时在山头上挖窑烧胡玉吃的金保哥，给我们讲白话（讲故事、瞎掰）时就曾说过，那个山上有鬼，披毛散发，无脑袋，伸着长长的舌头，指甲有一尺。还说，遇到鬼不要怕，咬破手指头把血洒在鬼身上，鬼就跑不掉了，然后等道士来收拾它。我不信，反驳道：没有头哪来的舌条？他瞪了我一眼：是没脸。他还说，自从生产队里那个莲香娘被人诬陷有作风问题将一瓶甲胺磷咕咚一口干，并义无反顾飞蛾扑火般的扑向那口池塘，捞起被抬上山后，那个山冲就有鬼，并且是水鬼。

      回家后我高烧三日。母亲拿着火钳在菜园地边划圆圈烧纸，还拿着一杆秤，一把米，沿路洒沿路喊我的乳名——凹黑。说是我的魂丢了，找不到回家的路，要引路才能还魂。脑海里总也挥不去那晚的月光，寥寂山坳里的噗通一声。奶奶看到我这次是真的病了，不是装病，于是从房门口扔进半斤红糖，报纸包着的，上面用两根灯心草缠捆着。（她老人家是不愿意进我母亲的房间；原来我只要肚子疼或发烧，奶奶总说我是装的）。报纸包着的红糖，撒了一地。阳光从窗杆子斜射进来，映在暗褐色的晶体红糖上，泛出粼粼的冰冷的光。我全身没有一点力气——感觉要死了。

      谢天谢地，我熬过来了。还记得那惨淡皎洁的月光。

      尔后很长一段时间，我都会留心水鬼的故事。刘河下街头一鳏夫，瘌痢瓜独眼龙，水性极好，以抓鱼摸鳖为生。背一个不大的鱼篓，提一根短小的鱼叉。鱼篓里还经常有逮住的乌龟爬啊爬。有次，在我家门口的水塘里摸鳖，浑身湿搭搭的，到我家喝茶小憩，婶娘问，有水鬼么？他回答：有，水猴子，还咬过我小腿，想喝我血。我笃信了，水鬼，应该、大概、估计还是有的吧？

      20年后，我坐在努力打拼换得的房子里的沙发上，像一只慵懒的猫，又像一只软绵绵的臭袜子，斜躺在沙发里，眼睛瞄着电视。电视里传来赵忠祥浑厚磁性的解说，科教频道正在播放美国黄石公园拍的一期《动物世界》。忽然，电视画面上的一个镜头，让我打了一个激灵和寒颤，弹簧般从沙发上一跃而起，眼珠子瞪着电视：一群水獭，在领头水獭的带领下，姿势优雅地从晒太阳的树枝上跳进一块水域，动作是那么的协调优美，整齐划一，像跳水运动员，噗通，噗通，噗通……水面上溅起浪花，波纹荡漾。水獭们是那么的惬意，那么的舒爽，那么的快乐......我口中啃着的半个苹果，因嘴巴张得太大，忽地掉在地上，发出“啪”的一声。思绪瞬间被拉回到那个月朗星稀的夜晚，那个姐弟俩行色匆匆的小山坳，那个在我脑海里魂牵梦萦的噗通声，那个压在我心底的石头——此刻终于找到了答案。

┏＿双小姐··@

回忆起我的小时候，也听老人们讲鬼故事，晚上睡觉老是做梦，把被子死死的蒙在头上一身汗！一个人在被子里哭港鬼来了鬼要捉我！怕昏着！:'(:'(

山城风景

Q哥儿时的回忆

徽声徽色

有过关于‘水猴子’的记忆...慢慢浮现

寂寞哥

小时候去外婆家那七八里的山路难以让人忘怀！又爱又恨！

寂寞哥

3Q哥最近文采泛滥了！

下里巴人

儿时的回忆——纯真！
现时的文采——飞扬！

qingfeng

纯真的回忆，真情可贵

二掌柜在店里2

阅罢此文，独自游荡在科尔沁草原，感觉身上麻腮腮的。

二掌柜在店里2

Q哥最近厚积厚发，是有所触动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