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晚上,东山县城关镇镇长柳春江家里,城关镇的“镇长帮”成员正商量着下一步的计划,没有人注意到刚刚那个年轻人神态的变化——从失落、疑问到释然、坚定。 “周一的会议,我估计还是讨论班子成员分工,只是这次程殿峰喊上镇里几个主要部门的负责人,我一时还想不出他的真实目的是什么,你们觉得呢?”柳春江不紧不慢地说。
“老柳啊,这是明摆着的,换届之后镇里干部要重新站队了,程殿峰肯定是借着分工看他们的态度怎样,我们要提前做工作啊,不能让他钻了空子。”政法委员冯玉林扶了扶眼睛说道。冯玉林是城关镇这场权力斗争中最早出现,也是最悲哀的牺牲品。换届之前镇长柳春江、副书记郭云霞就不只一次提醒他,要他早点走程殿峰的路子,主动示弱、以退为进,提出调为人大副主席,好在明年人大换届的时候在主席这个职位的选举上占据优势,解决自己的正科级,也好壮大本团队的力量。可是这个冯玉林什么都好,就是爱幻想、太乐观,以为自己够低调,程殿峰不会对他下手,自己完全可以在党政办主任这个职位上再干一年,顺利升为掌握实权的副镇长,结果等到“党委意向”出来的时候他才傻了眼——党政办科员李元勇拟提拔为党委委员、党政办主任,他冯玉林去接刚刚因人员退休而空出来的政法委员一职。熟悉乡镇机构和人员的都知道,政法委员从某种意义上说在大部分乡镇党委班子成员中是最没前途的。冯玉林就成了这样一个悲剧的主角。
柳春江听完冯玉林的话突然从沙发上站起来“啪”的拍了下手,这把旁边正在发呆的郭云霞等人着实吓了一跳。“柳镇长你干嘛啊!黑死人了……”郭云霞带头抱怨道。“大家别紧张,我是刚刚从老冯那里得到了启示,差点被程殿峰阴了,”柳春江又重新坐下来,“我想,通过分工来拉人‘入伙’肯定是他的直接目的,但是大家有没有想到另一个问题,明年县里安排县乡两级人大同步换届,在这之前还有将近一年的时间可以供大家造势……”没等柳春江说完,一旁沉默已久的章传明接话道:“柳镇长的意思,程殿峰是想通过笼络肩有重要项目或者工程的部门负责人,让咱们几个丝毫没有政绩,在人代会上失利?”“对!还是这只老狐狸想得远、动作快,我们不能掉以轻心啊。老冯,你跟城建上的老汪关系不错,下一步县里要启动城西新区建设,安排我镇牵头,我猜想马上我们新的政府大楼投入使用后就要成立土地城建分局,老汪肯定是原地提拔为局长,你要把他这一块儿抓住啊!老章,你一直分管统计和民政,马上县里按照上面要求率先在省内实施‘新型农村社会养老保险试点工作’,在乡镇成立‘社会保障服务所’,这是一项民生工程,也是县里今年的实事工程之一,你要提前跟民政上的曹主任联系,继续分管这一块儿,争取在县里第一个打好‘试点仗’啊!”冯玉林欣然点头,章传明却露出了一副无可奈何的神情:“柳镇长,我都是要走的人了,还谈什么分管啊……”“不到最后,永不言败,老是相信那些传言干什么,你就算要被调走,那也只能是在明年初,在这之间你就不知道去走走路子么?已经很晚了,大家辛苦些,还有两天时间留给我们,一定不能让程殿峰的点子得逞。咱们还是先这样吧,各自回家休息。”对于章传明的事情柳春江没有多说,只是点到为止,因为他相信章传明不会不明白这个道理——在东山县甚至是全国各地的官场上,“官”或者“位”,都不是坐在家里凭空等来的。官场中人,能力固然重要,但“伯乐”不可或缺,因此,“走路子”就显得十分重要了,有时要走上级的路子,有时又要走同级的路子,有时甚至还要走下级的路子,路子走对了,目的实现的可能性就大一些了。
就在柳春江等人为周一的会议碰头时,城关镇新任的管家金一铭几乎一宿没有睡意。自从来到城关镇后,他就把这里当做自己的家,吃住都在镇里,已经好几天没跟老领导县委书记肖远山见面了,以前肖书记大小事情都与自己商量,自己遇到难题也会时常向书记请教,两人的关系早已超越了领导和秘书,就好像自己不是他的下属,而是一个军师,更进一步说,是一同在官场战斗的兄弟。现在他带着书记的“密令”,或者更合适一点说:嘱托,下到城关镇,目的就是暗地里调查程殿峰的问题,在确认镇长柳春江没有问题的前提下,不公开的与其合作,一举揭发程殿峰小集团,一是为了“杀鸡儆猴”,促进东山县官场尤其是乡镇官场的良性发展,另一方面,肖远山没有告诉金一铭的——其实肖远山也是带着更高级别领导的嘱托来到东山县,现在不便说明。可等到金一铭真正参与到城关镇的工作后,他发现目前的局势完全是一边倒:城关镇,已经彻底沦为书记一言堂的局面。这样一来,他的“工作”也不好开展了,毕竟他要做的是一件在最终结果出来之前不能公开的事情,没有可靠的单位群众基础,不照!思来想去,金一铭决定暂时按兵不动,周一的“党政联系扩大会议”是一次很好的进一步了解城关镇政局的机会,他要通过观察判断,少说话。心下有了底,金一铭在单身宿舍里打了一套组合拳,很快睡了。
两天的双休很快过去,城关镇2010年第一次,也是有史以来第一次“党政联系扩大会议”正式召开,不过唯一没有改变的是,党委书记程殿峰照例“迟到”十五分钟,这也是一直以来他借以表明书记权威的惯用方式,其他与会人员早已习惯,没人说什么,倒是长期跟在县委书记后面,时间观念很强的金一铭脸上露出了不悦之色,这一点会议室内只有镇长柳春江一人观察到了,其实,他是一直在偷偷观察这位“特殊人物”的。
会议没有主持,照例是程殿峰首先讲话,他用习惯的方式、带着书记的威严扫视了整个会场后缓缓说道:“同志们,今天的会议主要还是讨论班子成员分工的问题。而取名为‘党政联席扩大会议’,以前没有过,以后可能也不会有,这次请各位部门负责人参加,是考虑到我们新到任的金一铭主任,跟大家还不是太熟,正好借此机会,我来给你们牵牵线,大家不要有所顾虑啊!”说完程殿峰哈哈笑起来,金一铭和几个部门负责人也附和着笑了笑,只有镇长那边几个人面无表情,程殿峰没有在乎,继续说着:“当然啦,请大家来也不是光熟悉熟悉人的,今天讨论班子成员分工,我想改变一下原来的方式,采取‘党委为主、双向选择’新模式,也是充分发扬基层民主嘛,大家……”没等程殿峰说完,镇长柳春江插了一句:“程书记,这样不太好吧,班子成员分工,一直都是党政两套班子成员集体研究决定的,让部门负责人参加像什么话。”金一铭愣了一下,他不得不佩服柳春江说话的犀利,本来程殿峰说“党委为主、双向选择”其实就是强调了党委的作用,忽视政府这边,柳春江一句“党政两套班子成员集体研究决定”就给他顶回去了。可是,程殿峰习惯了一言堂,对他这样一句打断话语又唱反调的话,难道能够忍受么?况且柳春江这样说,也会让部门负责人心里不舒服。金一铭注意看了一下程殿峰,发现他的脸色果然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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