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城乡学生的“潜力”说起——兼谈什么是“学习潜力”

江左布衣

从城乡学生的学习“潜力”说起

        暑期回家探亲，正值中考发榜。家乡实行“教育均衡化”的一些政策，重高招生城乡不同分，且有一些名额直接分配到乡村学校。这和许多城市将重高保送比例扩大到50%且定点到校，在精神上是一致的。

        一个新的举措，有受益者，也一定有受损者，网络上于是有了很多的声音。谁是谁非，不敢妄评。不过对于其中的有关学习“潜力”的说法，倒是有了一点探究的兴趣。

       有一种看法认为，某些平均考分高的学校的优等生，初中阶段在考试上明显领先，但是在高中阶段的“潜力”就会下降；而在农村学校的同学，由于潜力没有完全发掘，将来发展会更好。持此论者大多引用高中老师的评论，言之凿凿；而反驳者也大多是列举一些个别性的反例，辩论起来似乎也理不直气不壮。

      那么，到底什么是“潜力”呢？是不是真像有人说的那样，潜力是一块充水的海绵，水的多少是一个大致的定量，如果你在前期体现得好，潜力就用多了，甚至是“榨干”了；如果前期分数不高，表现一般，后期就会让储藏的潜力值一下子发挥出来了。

      如果这种说法成立，那么基本可以推导出，人的发展前景其实是预先注定的，就算是由于天资及环境的差异，每个人的潜力值或大或小，但对于单一个体而言，其潜力“容量”似乎是一个定值。前期发挥则后期萎缩，前期保留则后期爆发。——这样一来，我就有点糊涂了，教育的主观能动性又从什么地方来体现呢？是不是说我们只能后天被动地用教育行为来“匹配”其原有的“潜力值”呢？

    先来说说第一点，什么是“潜力”。百度上说，潜力就是潜在的能力和力量；内在的没有发挥出来的力量或能力，也就是人类原本具备却忘了使用的能力。这个定义比较宽泛。“潜在的能力和力量”到底其内涵是什么？其含量对于特定个体是不是一个定值？具体到一个初中学生，又有什么意义？

   

   我认为，所谓“潜力”，主要是指学习的意义（价值观、动机）、学习的内容（能否促进个体发展）、学习的兴趣（情意及主观取向）、学习的习惯（学习的模式）等几个方面的总和。

   

     一、潜力的基础——学习的意义。

    不同的学校，不同的师资，不同的学习环境，简言之，不同的教育，会使学生对于学习意义有不同的认知。譬如，为了谁而学习，学习的目的是什么，学习是否有价值（如果有，在什么地方能够体现）等。现在可怕的一点是很多学生都不太理解这一点，或者说将所有的价值简化为分数获取的过程与结果。如果一个人，缺乏长久的目的性，就一定缺乏学习的动机，——“原动力”没有了，学习的引擎就容易熄火。

     记得我们小时候念书，目标很简单，跳出农门，吃上商品粮，为此悬梁刺股而孜孜不倦。如果说，过去为了“吃饭”而奋斗确实十分的“低层次”，但现在的孩子为什么而学习，似乎更加茫然了。大学不分配，毕业即失业，似乎大学也不管饭了；如果不上大学，许多农村孩子出去打工也能解决温饱，某种情况下，蓝领好于白领的情况也经常出现。于是乎，不论是“切实”还是“茫远”，“手造的偶像”总是那么虚幻。

    想起古人，似乎也有不少人只为科举读书，但至少他们读的内容，是关于人生意义的圣贤语录。譬如“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等，我们也只有将“吃饭”转变为“发展”，切实有了未来的愿景，才会形成学习潜力的基础。

     

    二、潜力的源泉——学习的内容

    学到的东西是否有用，我是否需要这些东西？除了考试之外，哪些东西是我更想获得的？一定要问自己能否回答清楚这些问题，因为这是学习潜力的源泉所在。

    曾有一位教育家定义过一个魔鬼词典，说教育就是“忘掉那些课本知识内容之后所剩下的东西”，这里说的其实就是能力，就是素质，也是现代人最缺乏的东西。我们现在还可以见到一些耄耋长者，只读过几年私塾，可是怎么看都像一个博雅的学者，而且终身读书不辍；再看现在遍地都有的硕士博士，很多人除了一点狭窄的专业技能外，怎么看也不像一个读书人。我说这些，是觉得，当前的课程不能给人以全面发展的必要营养。

     好的学校，好的老师，会带来必要的“校本师本”的课程。譬如，我的妻子回忆当年在潜山读中学，若是读小说，一定会受到老师批评和父母指责。他很羡慕我现在的学生，每人每月必须读一本小说，还要写读书报告，每节课前的5到10分钟，是读书的演讲和交流时间。妻子问我，你不担心学生考不好吗？用课内时间做课外的事情，会不会影响考试？其实很简单，我只是把别的老师做试卷做习题的时间用来读书指导就行了。初三考试，当地120分的试卷，我的学生均分一般都在100左右（那时是普通学校的班级，不是现在带的这种特优类型的班级），不但不吃亏，还明显高过全市均分10分以上。

       所以说，如果教育的内容是有益的，就会提供源源不断的学习潜力的源泉；当然，考好试拿高分，从理论上说完全可以和上述观点一致，——只要考测的是有益的内容就可以了。不过，看来不是特别乐观。仅以我所知的语文为例。安徽卷那篇价值22分的《红橘甜了》，本来是一篇小小说，可出题者是当散文命题的，——这就很成问题了。这篇典型的读者体煽情文章，漏洞百出，属于跟小学课本上某些为情造文的文章一样，廉价地消费亲情。我不明白，堂堂一个文化大省，有着胡适和陈独秀这样宗师的地方，试卷上会出现这种毫无文化内涵的文章。你想想，学生平时也在这种矫揉造作的文字中打转，离现实的沉重、文化的深远、道德的崇高、历史的幽邃等等都不沾边，还要让人真正发展，实在是有些难度。

   

       三、潜力的催化剂——学习的兴趣

       化学上有催化剂这么一种能够东西，是很奇妙的。兴趣就是潜力的催化剂，如果有了兴趣，平淡的潜力会和学习内容发生化学反应，产生神奇的变化；否则，只能是简单的物理变化，说不定还会凝华液化流逝殆尽。

      前些天，我在网上看到一条恐怖的标语：“只要学不死，就往死里学！”我首先联想起当年计划生育癫狂时代的一些说法，譬如“通不通三分钟，再不通龙卷风”之类的言辞。不同的是，计生标语是来自权力的傲慢与残暴，而“往死里学”则是一种将现实简化后无奈的自虐乃至自残。

      为什么要“往死里学”，是不是这样就一定会学好？其实到每个老师头上，都不容易抉择。没有哪个老师不知道其中的危害，但谁也不敢轻易“革命”。我先说一件事情。当年我曾管过一所较大学校的初中部，那年分管毕业班。学校为了厉行节约，决定经费包干，甚至连试卷练习的印刷用纸也定量了，节约了有返奖。当时老师们说，给我们的印刷纸张量是足够的，我们肯定可以拿节约奖。而我的要求是，这个奖一定不能拿，最好要超过，宁愿吃点亏空。事实是这样的，如果考好了，人家会说，多做一点会考得更好；如果考不好，一定是你们偷懒——节约的纸张就是铁证。后来我想，老师们苦教，学生苦学，也是无奈之举，谁也不敢试，谁也不敢变，更何况，试卷的水平就在那儿了，依靠机械操作与反复识记的方式就能拿高分，我为什么要冒险？

       再举这次语文试卷为例，文言文阅读部分，居然是两篇课内文言文的比较阅读，如果这一点形成导向，课本内十几篇文言文（前三册一般不考），嚼烂吞下反复反刍就行，——这还有一点学习文言文的乐趣吗？哪怕你考个《世说新语》的小段，也会让孩子们在沉闷的学习中感受到一定人生的乐趣呀！

      所以说，千万不要把兴趣的小苗掐了，那样，就真的没有潜力可言了。

      

      四、潜力的外在体现——学习的习惯与模式

      回来之后，家里人谈起各自孩子的学习状况，怎一个苦字了得。真正的起五更睡半夜，大家也都习以为常。当我说起自己的孩子（初中）晚自习总是8点40就下，9点半一定睡觉时，连我的老母亲也一直怀疑孩子肯定不自觉不努力。其实我所在学校都是这样。只有到了高三才延迟到9点40下晚自习，高二之前绝对不补任何课，就这样，连续10年，一本率都在90%以上（当然，保送与出国占一半也是重要原因）。

       我观察了不同地区的教育，认为潜力发挥与否，最重要的是学习的模式与习惯。前面的三项，外化之后就是指学习习惯与模式。譬如，孩子会不会自己安排学习，会不会主动探索一些内容，如果没有老师管，自己会不会安排？这一点，假期就看得很明显。如果习惯好了，自己能够安排自己的事情，别说是高中，到了大学，走向社会，都会成为真正的人才。

      说到这里，我们不妨扯远一点。很多外地考生家长，对于北京上海的高校偏重本地学生，录取比例较大很有看法。（这里不谈分数高低，目前试卷不一样，讨论没有意义。）这里除了政策之外，上海北京学生的个体能力确实高于外地高分生，也是一个不争的事实。为什么，这就回到“潜力”这个话题上来了，目标远大、兴趣浓厚、方式正确的学生，必然会有更大的学习潜力，更有可能成为真正的人才。

      最后，还说一些开头提到的农村孩子与县城孩子的潜力问题。我不认为家乡的农村教育会使得孩子潜力更好（我也曾是农村学校的一个成员），一般情况下，是题海战术不够彻底、考前复习相对不像城里那样惨烈，导致同等水平的学生，识记的牢固程度与操作的熟练程度不够而已。所以，分数差很多，其实水平差距并不大。某些高分同学，只是记得更熟一些，操作次数更多一些而已；而这点优势，在相对更重视能力的高考面前，实在起不了什么大的作用；反之，若是依赖教师死抓的学习模式形成并固化，会导致反面结果，那时，是真的没有“潜力”可言了。

天柱闲散客

言之成理，且有深度，是位有心人。

千山暮雪

老师很专业，学习了。

北方狼

专业性很强啊，分析的独特啊

江左布衣

谢谢诸位的回应，我也是经常思考这个潜力的问题，这两天上网看帖子，就想着梳理一下。本来想写得更清楚一些，少用点术语，结果还是弄成夹生饭了。

一步登天

高见！学习了！

心驰

学习的习惯非常重要

秋叶

程老师的帖子很专业很及时，也算给论坛这几天吵吵闹闹的教育天地来了个指导和总结，唯一遗憾的是，正如你自己所说，术语多了点，如果能通俗点那就更好了，让普通百姓都能看得懂。

clzs

难得在论坛看到这样高水平的帖子，让人耳目一新！

望断天涯

是一篇优秀的帖子。

山东某高中班主任吕老师让本班倒数最后一名考生也达到了一本线，他的团队用事实掀开了人生最优秀而精彩的一页篇章

想不佩服都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