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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我记事时起,我很少看见父亲流过泪。听父亲说:一九三五年他的父亲被国民党残酷杀害时,在敌人的刑场上,他看见父亲的头颅被高高的挂起“示众”,两眼仍睁的很大时,他失声的大哭了一场。。从那以后的记忆中他仿佛没有了落泪的印象。 父亲一生着实吃了不少的苦。1917年他出生在一个贫苦的家庭,至到1940年参加新四军。那二十多年间,按他自己说,从没有穿过一件新衣服,吃过一顿饱饭;按现在的话说,是生在解放前,落在贫苦家,风雨飘摇靠天定,没有温饱度生涯。在之后的十几年战争风雨中,自己曾用刺刀挖出腿上的弹片,他没有落过泪;解放初期,在清理阶级队伍的历次运动中,他被划定为清理对象,划定为“老虎”,在挨整,挨批,挨饿的情况下,他也没有落过泪;在三年的自然灾害里,一天吃不上一顿饱,还要在基层不停的跑的日子里,他仍然没有叹过气,没有掉过泪。然而,在我18岁那年,我亲眼目睹了一次父亲大哭的场面,而且让我终生刻骨铭心,每每想起,内心仍阵阵酸楚…… 一九七八年冬,是我下乡的第三年。我报名应征,家里的父母亲没有一点思想准备,当我穿着崭新的军装,出现在家人的面前时,他们一下子惊呆了。 父亲一共生了我们兄弟5人,把我算上已经是第三个穿军装的了,头一年因致残的哥哥还在部队医院医治,七四年去部队的老三仍在服役。母亲又常年体弱多病,小弟那年才十四岁,早我三年下乡的老二,招工在地质部门,常年是四海为家。不只何故,看着眼前一身的军装,精神蛮抖擞的我,老父亲看着却没有一丝快意。我觉得他当时的大脑是麻木的,眼神也显得从未有过的呆滞,当听说我回家只是打声招呼,因新兵第二天起运,我得立马赶回离家近50里的源潭时,父亲两只眼睛开始湿润了。 我心里既兴奋又好奇,因为我没有看见过父亲那个样子。“孩子啊,当兵也不跟家里说一声,你这一走,我还真拿不出几个钱给你。哎……你这孩子……”我看见父亲转身时,抬起手臂在抹泪。我急忙走到父亲面前:“爸,家里当兵又不是我头一个,再说部队上什么都发,我不需要钱,你莫为我担心。”说着,不懂时世的我推起自行车就要走。父亲一把拽住我:“急什么,走也把饭吃了走,你妈妈还给你蒸了两个鸡蛋!” 那顿饭,父亲吃的特别的少,他老是偷偷的看着我,不停的叹气,那一刻,我觉得父亲的肩上陡然加上了一幅沉重的担子,压的他很难透过气来。当我推车出门,正跃身上车时,父亲一把抓住了自行车的后坐。“孩子,我送你到马路上。” 告别母亲和小弟,我和父亲推车并行,走在冻得发酥的土路上,“吱吱”地发出声响。过一条小溪,上一道缓坡就是马路。小溪上搭着几块石条,我怕父亲摔着,执意不让父亲送过石桥。在我推车上路的一瞬间,父亲竟“呜呜”地失声大哭起来,那哭声,是人间亲情的割舍,还是对一生磨难的喧泄?那一年,父亲62岁。 一颗急切上路的心,被意想不到的父亲的大哭声拽住了,没等我放稳自行车,父亲已走上了石桥,只是他慢慢地挪着步子,嘴里不停地叮嘱着“孩子,好好干,要好好干!”我抑制不住内心的情感,丢下车子,快步冲向小石桥,一把拉住父亲的手,那时,我才发现,父亲的手粗糙无比,那厚厚的老茧,凝聚着他一身的辛劳。我不知用什么语言去宽慰父亲,更不知道是什么使得父亲如此伤心。我那止不住的滚烫的泪珠滴落在父亲手上,它融进了我全部的疑惑和难舍。我不敢与父亲再作任何语言上的交流,一下子拨开父亲那双死死拉着我的双手,跳上车,头也不回的一阵猛蹬。好长一段路,我依旧听的见父亲那“呜呜”的哭声…… 到部队不久,我收到了父亲的一封亲笔信,离别时所有的疑惑,全部在那字里行间得到了解答。“……孩子,爸爸一生很少哭,那一天我是真的止不住。恐怕,你这一走,你就再也看不到我了。因为,你当兵要三年才想到回家,不久前你母亲给我算了命,说我还有一年就要死。孩子,生死离别,我能不哭吗 ?……” 看罢父亲的信,我既高兴又好笑。当晚,我就给父亲回了信:“爸爸,我在这里也给你算了命,阎王说:在划名单时,他喝多了酒,把你的名字丢了,而且一丢就是五十年。也许是我心灵的祈祷,也许一切原本就是这样安排的,父亲活到了93岁,直到两年前才离开我们。 在我人生的记忆里,父亲那一年流出的伤心老泪,永远也无法抹去,它印记着我的成长,荡涤着我的心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