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友习作】黄烟轶事

氤氲繁星

黄烟

韩翔

      我们家很大范围内，人们把自己兴（种的意思）的烟叶做出来的烟叫黄烟。

      小时候家屋里许多人吃（吸的意思）黄烟。

      吃黄烟的人家和不吃黄烟的人家几乎都准备有吃烟的家伙（工具的意思），就是一个水烟筒或一杆烟筒棒子，还有一个铁皮做的扁扁的方形烟盒，当然也少不了一把火香。

      我家里也有一把油光锃亮的酱褐色水烟筒，当然也有铁皮烟盒和火香。听母亲说，水烟筒是奶奶遗留下来的，当年奶奶早上起来后，要披衣坐在床沿，吃上几筒烟过瘾后才下床。

      水烟筒一般都放在吃饭的方桌上，烟筒旁边铁皮烟盒压着火香点燃的那一头，有时候忘记压或者没有压好，火香便一直燃尽，因此几乎每家的桌面上都留有一道道火香烧焦的痕迹，横七竖八、长短不一。

      客人来了，请在吃饭桌前坐好，从茶瓶里倒出一碗茶端上，然后点燃火香、打开烟盒、用手将吸烟嘴子抹抹，恭敬地递过去，客气地说：“吃筒烟呐。”

      烟筒棒子一般随身带着，带着烟筒棒子的人必然随身揣着烟盒和火柴，烟盒里面除黄烟外还有一二个撇得短短的火香。生产队做事歇火了，不少人懒得回家，热天找个阴凉的地方，冷天找个暖和的地方，坐下来吃烟和闲聊。烟筒棒子相互传递着用，装有黄烟的烟盒则基本都揣着。都过瘾了，生产队长可哥会说：“搞喔。”于是大家便起身拍拍屁股，有说有笑的再到田里做事。

      在路上碰见不是一个生产队的熟人，一般人会说：“老表，那去忙喳，家来坐坐，吃筒烟吶。”老表嘴上答：“呃，老表哇，到高着（上边的意思）有滴事哦，不坐了吧，an着（晚着的意思）。”脚却随着老表进了家，在吃饭场坐下来喝茶吃烟闲聊，一会儿茶喝够了，烟也过瘾了，把烟筒嘴子抹抹，起身告辞：“阿耶，真an着！老表，经吵（打扰的意思）经吵。”老表嘴上挽留：“急莫事喳，还坐下子唛，”人已经离开桌子送行。两老表客气互别，心情都好像获得了什么似的轻松愉快。

      在家门口碰见一个生产队的，会端张小凳子在门前空地上坐坐，递上烟筒、烟盒和火香，请人吃几筒烟。缺少了这些礼节，别人会说你不晓得事（不懂事的意思），以后都不从你家门口过。

      吃的黄烟都是家里兴的，即使自家不兴也要从家屋里那家买上几斤。烟苗是怎么抚育的忘记了，我依稀记得兴烟要肥，常常把锅台土（即扯除旧锅台捣碎的砖土）挑到烟地做脚肥（基肥的意思）。

      我家也兴了二分亩，约二三百棵烟。烟叶长到刚刚分叶的时候便开始长虫，那虫淡绿色，形状跟蛆类似，以吃烟叶为生。如果不管不问，只要几天整块地烟叶就被吃得千疮百孔，那样的烟叶做出来的烟味道要差许多。那时候也没有农药打，全靠人工捉，就是找出烟叶上的虫子把它捏死。

      我懂事以后，父母基本叫我捉烟叶虫。

      捉烟叶虫必须在早上太阳出来后一二个小时内，早了气温低虫没有出来，晚了气温高虫又爬走了。所以几乎每天早上，我都赤着个脚，懒懒地向烟地去，边走还边打着哈哈（即哈欠），一副没有睏好的样子。一到烟地就醒兴（清醒的意思）了，因为捉虫必须一棵棵烟叶、一片片叶子而且二面仔细的查看，容不得你迷迷糊糊的。我牢记父亲的叮嘱，每次捉烟虫不mao掉（漏掉的意思）一棵烟叶和一片叶子。尤其是对上面有一粒粒点线状黑色虫屎的叶子更是过细检查，非找着虫捏死不可。开始捏死烟叶虫有点害怕，捉了几回后就不怕了，但遇见那二寸长粗粗壮壮的大虫子还是不敢用手捏，便找根小树pe子（即枯死的硬小树枝）ha（挑的意思）到地上，然后踩死或者用小石片捣死。所以捉烟叶虫也挺费功夫的，差不多要一个多小时。

      秋天烟叶开始成熟，父亲会背着耙柴篮到地里，将下层完全成熟的变黄的烟叶摘下，上层尚未成熟的青色烟叶仍然让它生长。等所有烟叶摘完、风（晒）干后，就请烟匠来家做烟。

      烟匠是我亲娘（即干娘）大儿子可简哥，高高的个子，讲起话来眉头一皱一皱的，声音急促促的，一次基本就一句，很少连着讲。可简哥四十多岁不幸患上肝癌，有一次到县医院看病时还找到我当年住的地方——县畜牧兽医站大楼四楼上。当时条件差我就下了一碗面给他吃，退后不长时间就听说他去世了，我后悔那天没有到菜市场称点肉汆碗汤给他喝喝。

      做烟是在大堂轩，其它屋场子小着不行。做烟的工序很复杂，具体的我记不清了，我只记得要往烟叶里加香油，大大小小的许多木尖把烟叶尖榨得油直滴，刨烟丝需要二个人对面坐着拉刨子，开始刨出来的烟丝很粗不能吃，刨了几刨子后烟丝才细软，刨出一刨子烟丝后倒在地上蒲篮里摊开，再刨下一刨，做一榨烟要从早上搞到天黑。

      烟做好后，用报纸、讲究的也用牛皮纸一斤一斤的包好，放在瓮子里干稻谷上面，然后吃一斤拿一斤搁在厨下（即厨房）烟囱头上，再从烟囱头上拿下装进烟盒，也是吃一盒装一盒，这样烟不会绵（潮的意思），qiaoqiao（干且脆的意思）的，吃起来清香。

      一般人家一年有四五斤黄烟就够吃了，多余的烟会拿到圩畈区卖，因为那些地方地势矮、土地潮湿兴不起来烟。我家的烟是到王河卖，父亲还在王河结交了一个叫许水生的朋友。参加工作以后我才了解到，许水生家在王河镇中河村，是王河镇兽医职工许光义的弟弟，父亲是在卖烟中与他结识的，投机投缘便结交了朋友。

      基本上每年冬天父亲都要将自己家做的和从岳西收购的二十多斤黄烟，用小稻箩挑到，步行四十多里，送到水生爷家请他代卖。烟卖完了，水生爷要么在年前，要么在年后正月十几，也步行四十多里，送烟钱到我家，手里还拎着走亲戚一样的礼包。我记得，水生爷长得清清亮亮的，对人很热情，“林生哥、凤兰姐”（父母的名字）叫个不停，那样子比胞弟兄还亲，浓浓软软的王河口音也让人听着很舒服。每次水生爷来，父母都很高兴，热情款待，往往要留着歇（住的意思）几夜，走时还要送山粉（即山芋粉）等特产让他带着。

      可能是不兴烟因此没有烟可卖的原因，我上高中以后，父亲和水生爷之间没有再走动。但这段友情为他们两包括二个家庭带来别样的温暖，这温暖在那个年代弥足珍贵，他们的心中一定留下一辈子的美好记忆。

      家屋的人家早就不兴烟了，黄烟渐渐被纸烟替代。不过不时还有人挑着黄烟到家门口卖，不少年纪大的人会买上几斤自己吃，节省是一方面，更多的恐怕是留恋黄烟那特有的味道，怀念那已经久远的兴黄烟和吃黄烟的岁月。（韩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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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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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起家父用斧头磨切黄烟的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