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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经 · 郑风》:维子之故,使我不能息兮。——题记
01夜晚欣赏一场战争
刘三军在路上接到了那个电话。刘三军接通电话,用非常地道的陕西话说:额在细安咧!……
刘三军在西安下了火车,匆匆忙忙地转乘公交往城南客运站赶。到城南客运站,需要穿过整个西安城。路远,沙尘多。终于上了公交,刘三军站直了身体,保持平衡,一边看着飞逝而过的车窗外,那些高大的梧桐树,在夏天也有落叶,巨大的落叶轻轻地划过车窗,仿佛是飞累了的鸟。
上了西汉高速的班车,车里一遍又一遍地播放乘车安全提示,嘱咐系好安全带,然后用充满陕西口音的英语,又再说一遍。刘三军就在这样嘈杂的车厢里接电话。
刘三军沉稳地说:“好的,额哈午到家就给你送到去。”
刘三军笑着说:“好的,放心哈,你吃毕老吧?那个哈午饭咧,给额把臊子面留一哈。”
刘三军在车上醒了又睡。刘三军一直想不通国家划分省界的依据是什么。地图上看,这个省的南北那么狭长,东西那么短促,看起来就像一个羊角,又像一个向西跪着的兵马俑。美则美矣,每每坐车,那漫长的行程,都让人忍不住想骂娘。
车过了长安区的青岔,就进入了秦岭终南山公路隧道。这是中国自行设计、施工的世界最长的双洞单向公路隧道,车就在这么漫长的隧道里,漫不经心地往前开着开着,行程绵长得像是岁月。整个车里,大家都昏昏欲睡,只有车辆行驶的声音,细小,被隧道放大,仿佛一个人飙高音到失声。
刘三军到达西乡县城,已经是华灯初上。他从汉运司汽车站下了车。
一下车,就发现汽车站对面的街上,有两拨人在叫骂。
一个矮个子的男人理直气壮:“么球名堂滴!哈送日滴,也个跑你吗哪里气老?那是额的主顾,你个哈耸滴……”
一个是彪形大汉,裸露着身板,胸前却纹着个卡通的凯蒂猫。所以他气势汹汹的西乡话叫骂,显得有点不伦不类,减少了冲击力,却增强了喜剧的效果:“土锤!打毕老?发泄完了?给额谍,接招谍呀?”一边说着,一边却一条腿往后伸,颇有退缩的意味。
刘三军又看看对面的那个矮个子男人,感觉他也不是省油的灯,再定睛一看,不是姚旺盛又是哪个?不禁冲前一步,站到他一边,冲着对面的大汉,大声叫道:“你个莫高产滴,欺负额的兄弟……”
因为气愤,刘三军突然发现,自己还没有学会太多西乡这边骂人的方言,又感觉用普通话骂人,实在是太不带劲,于是愣了一下,直接飙出酣畅淋漓的叫骂:“你个妈妈个大丑逼,你要搞么东西子哦?你!”一边吼,一边上前,虽然战战兢兢,却推了那个大汉一个趔趄。
大汉后退一步,没有再冲上来,脸上的表情变幻莫测,由盛怒慢慢竟至变成眯着眼睛,看得让人心里发毛。
刘三军和那个矮个子男人也往后退了两步,一边色厉内荏地喊:“你要搞么东西哦?”
大汉终于开了口:“你两个也是桐城的呀?”也是一口标准的桐城话。
于是,三个人,明显都突然松弛下来,口音也都从陕西西乡话自由切换到安徽桐城话。
刘三军说:“我桐城孔城的。他叫姚旺盛,也是桐城的,新安的。你呢?你也是桐城的?”
大汉说:“我就是城关的。我叫程鸣。个妈妈的鬼壳,都一家人,都吃龙眠河的水长大的,还打起来了……”
刘三军说:“你们俩就这么吵个一下不歇,是么摊子?”
原来,程鸣这么多年一直在汉中做塑料袋生意,今天因为没事,从汉中来西乡县这边的午子山玩,顺便看看这边的市场情况。正在和一家店老板谈呢,无巧不巧的,被一直做这个市场的姚旺盛遇上了,于是就爆发了这场口角。
程鸣腼腆地笑了,道:“都是桐城人,我哪晓得呢?那还有么东西讲,是我错了,以后不去那家店了,生意还是你做,照了吧!”这时候看起来,就一点都不凶了。
姚旺盛也道:“都是老乡,你从汉中到这边来了,今天我做东,我们仨一起去喝几盅,没有得讲。”
于是三个人,偃旗息鼓,准备转移阵地。
旁边正在观赏战况的围观群众不乐意了,混乱地叫:“日你个先人的,鬼不弄经地!怯火了?尽冲壳子?漏了黄了?鬼米日眼窝滴……接着吵啊!”
程鸣笑了:“吵你个烧锅的鬼壳——”一边三个人一起,由程鸣开车带着,姚旺盛指路,迳往金牛路的小酒馆而去。
到得小酒馆,坐下来,姚旺盛首选了一份红烧牛肉、一份豇豆焖茄子,又杂七杂八地点了一大桌子菜。饭菜齐了,开始一边吃菜一边喝酒,一边开干每人一份的粉皮。大海碗里,青的菠菜,白的豆芽,红彤彤的胡萝卜,黄瓤瓤的酸菜,上面汪着姜蒜汁、红油、辣椒汁,咸、酸、辣、香!
程鸣吃了一口,叹道:“粉皮,还是西乡的这个酸辣好哇!汉中的没有这个正宗!”
吃菜,喝酒,一边闲聊。
刘三军问:“你一个大劳力,长得五大三粗的,怎么在心门口纹个凯蒂猫?搞笑也不是这么个搞法!”
程鸣笑:“老子也是没怎么讲头,当年来这边,怕被人欺负,想着去纹个身,也好给自己壮壮胆,就纹个老虎吧。哪晓得那个狗日的牛逼吹炸了天,手艺却不精,那天酒还多了,给我纹得个老虎像又不像的,老子怄不过,把那个店老板捶了一顿。”
姚旺盛再看一眼程鸣的纹身,也笑道:“你这不是纹得像又不像好不好,你纹的那个,确实就是个猫!”
程鸣继续道:“再加上这两年,人长胖了,肚子越来越大,胸部估计也有A+了吧?撑得这个老虎的脸越来越大,看着就像一个卡通猫了!老子也是没怎么讲头……喝酒,喝酒!”一边说,一边抿口酒,一边摇着头笑。
正吃着饭,刘三军的电话又响,三军看了一眼号码,道:“哈求日地,额才回咧。”想了想,又一次切换回桐城话:“刚刚回来,在金牛路这边的华南餐厅呢!哦哦,你们俩一起过来啊……”
挂了电话,刘三军对姚旺盛和程鸣说:“还有两个桐城人,一下子马上也过来喝酒。”
程鸣惊到:“就西乡这么个小地方,哪有这么多桐城人啊!”
刘三军说:“桐城人,全国各地,无处不到,无处不在嘛。”
姚旺盛道:“下午老子看见你进那家超市的时候,腋窝里夹个包,手里拎着个茶杯,就怀疑你也是桐城人了。”
刘三军笑:“那是桐城人的标志嘛!桐城人在外面,最好认的了。胁夹窝里夹个包,手拎茶杯慢慢摇,这是标配!”顿了顿,刘三军又冲着姚旺盛道:“还有你们桐城南乡人,新安双港青草塥一带的,开口就是‘老子、老子’的!”
姚旺盛道:“废话嘛!老子么时候开口就是‘老子’?老子没有吧?”
话音未落,摩托车上面下来两个人,定睛一看,果然,一人手里拿着一个茶杯!是刘三军的朋友,毛猴子和黄五二。
毛猴子不是真名,在西乡开了个装潢公司,小名叫个毛猴子,大名大家反而忘记了。而黄五二,也是在西乡卖个塑料袋。
刘三军一一给程鸣做了介绍,然后骑上他们的摩托车,跑了。
黄五二笑道:“这是么屌人啊!看见我来了就跑了。”
毛猴子说:“没事的,他是去给我们找好酒去了。”
程鸣问:“么好酒?这边最好的酒就是古秦洋了,不然他去找的是这边人家自酿的包谷酒?”
毛猴子道:“来这边这么多年了,我一直喝的还是老家那边的桐城老酒。”
程鸣道:“假么东西?假!喝个酒,哪里有那么多讲究!”沉默了一下,急切地问:“他这是给我们找老家桐城那边的酒去了吗?”
一桌人都笑了,道:“假么东西?假!”
不到五分钟,刘三军停了摩托车,从踏板上搬下来两件酒,一件放到毛猴子脚边,说:“这是你要的桐城老酒,天天电话打得,一下不歇。”
毛猴子笑道:“两个包装么不一样?”
刘三军把另一件酒直接拎上了桌子,道:“这个是96年的桐城米酒,市场上早就没有了,哪里还买得到?我也只收藏了一件,也是今天太高兴,我拿出来,大家今天一醉方休啊!来来来,把酒倒满,把酒倒满……”
加菜,喝酒,喝了一轮又一轮。继续加菜,继续喝酒,还是一轮又一轮。刚开始黄五二还想不喝了,刘三军和毛猴子就站起身,按住他,要直接给他灌下去,吓得黄五二赶紧干杯了事。
一场战争,本来发生在汽车站对面,却不经意的,转移到了这家小饭馆的桌上。
程鸣问黄五二:“你是新安的,那新安的余志刚你可认得,他家就在新安街上,家里做塑料袋的。”
黄五二道:“那哪认得那么多啊?新安、双港,家家都是做塑料袋的。”
姚旺盛眼珠朝右上方翻着,问:“是不是下巴壳子上有一个黑痣的那个?痣上面长一根长毛?那是我三母舅姐姐的二姨家的侄子。”
程鸣道:“我去,那你家是不是就是住在新安杨树的那个大圩埂上?我小时候常常去那边耍,我小姑爷家就在那边……”
刘三军说:“哎哟喂,那你们俩沾亲哪!!来来来,把酒倒满……喝酒,喝酒……桐城太小,桐城太小了,遇到了,一叙一叙,都是亲戚……”
那一天,他们把刘三军带来的那一件酒都喝了,也都醉了,就这么惬意地用桐城话聊天,说自己是哪年来到西乡的,说每年只有过年才回去一趟……
然后姚旺盛就突然哭了,抓起桌上的手机,拨通了电话,说:“妈,我遇上了三母舅家的一个亲戚了,嗯嗯,是的,是的,就是那个程鸣。我们现在在一块喝酒呢!对,也是桐城人。哦,这边老乡挺多的,都在这呆这么多年了,你就放心吧……”
程鸣喝得也有点多,醉醺醺地说:“还是老家的酒好哇!我记得小时候,我爸就喜欢喝这个桐城米酒,说是真酒,口味正。说起喝酒,还有一个好玩的事。以前我们的桐城老酒厂,有一个师傅,叫刘保平,和我爸是朋友。你们猜,他给他孙子取了个什么名字?就叫个‘刘三盅’,三盅,三盅,顿顿都要喝三盅哪!”
一桌人望着刘三军,都笑起来。
程鸣看大家只是笑,不说话,急赤白脸地解释:“哪个儿子扯谎,真的哦!真有个人的名字叫做‘三盅子’……”
刘三军正色道:“你说的那个‘三盅’,就是我哦,我就叫刘三盅!”
程鸣大腿一拍,叫起来:“么个哇?你就是那个三盅子啊?那你小时候把我的头给砸破了,你可还记得?来来来!把酒倒满!把酒倒满……”
刘三军也叫起来:“你就是那个‘土墩子’啊?当年捶了你活该,哪个叫你一天到晚的,看见我就做个抿酒的动作,还一直喊一直喊:‘三盅,三盅……’”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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