刻字的粗瓷碗

天柱侠

    在我的家里，保留着两个刻字的粗瓷碗，每日里仍用它盛饭装菜。别看它质地粗糙，它可是我家的传家宝，盛满了我儿时满满的记忆……。

碗是人们日常必需的饮食器皿，碗口大而圆，制碗的材料各种各样，但以陶瓷的居多。过去，庄稼人吃饭用的碗多是大瓷碗。瓷碗按质地来分有两种：一种是粗瓷的，一种是细瓷的。粗瓷的如蓝边碗，细瓷的如金边碗。按花纹来分常见的有芦花碗、莲花碗、玲珑碗、蓝边碗等。按大小来分有盛菜的、吃饭的大碗，也有吃饭的中碗和小碗。用它来喝酒的叫酒盅子，陶瓷的盅字也有粗瓷、细瓷之分。

在上个世纪八十年代以前，岳西的农村非常贫穷，粗瓷碗虽然价格便宜，但不是每家庭都能随便买得起，每家用于装菜和盛饭的碗都不是很多。因此，每个村庄如果要举办婚庆嫁娶等类大的宴席都要到各家去借碗，这家借一筒（十个），那家代借半筒（五个）。因每家的碗质地不同，有好有坏，为了避免还碗把碗搞错了，许多人家都在碗底刻上名字和日期作为标记。

      

岳西乡里宴席十大堆碗中，盛菜的“八大二小”碗，这大碗有的地方叫“簸碗”、“天碗”，而我们岳西人叫“海碗”，小碗如同吃饭的碗一般。在岳西乡间请客，盛行“八大碗”： 第一大碗菜是银鱼。这是用银鱼和豆腐细条在一起的一道烩菜，取其盈余之意。意思说新的生活将年年富有盈余；第二大碗是虾米。这是用虾米和豆腐丁在一起的一道烩菜，取其下蜜之意。意思是说新的生活会象蜜一样甜；第三大碗是汤元。汤元取其圆润美好之意。过去婚宴上了汤圆新媳妇是不能动筷子吃的。而且这道菜上来后新媳妇要下席回到新房里去。因为新媳妇不能看到汤元（圆）被吃下去，圆被咬碎。上了这道菜主人会来给每位客人敬酒；第四大碗菜菜金针。金针就是黄花菜，取其今珍之意。要珍惜幸福生活；第五大碗菜是五谷米。一般五谷米是和鸡肉一起炖的。这道菜和汤元一定不能接连上，中间必须隔上一道菜。不然就会闹“鸡巴一路上”的笑话；第六道菜是木耳。木耳也是和豆腐三角薄片在一起烩的，取“耳顺”明辨事理、是非之意。岳西山里历来万盛产木耳。以前是野生的，人们只能在宴席上才能吃到，现在很多人种植木耳，已是人们平时餐桌上的菜肴；第七大碗是香菇。也是用豆腐和香菇烩成的。香菇就是相顾，是相敬的意思 ；第八大碗是生腐。生腐是油炸豆腐。生腐就是生富，生出更多财富来。其实岳西八大碗豆腐席加上开席的枣子和收席的小菜即开味的咸菜（红色穰荷、白色的大蒜和青色的韭菜摆成花）有十道菜，取十全十美之意。
     

来客一般都很讲礼节，多是用小饭碗盛饭，用大碗盛饭放在桌子上，让客人添加、忌赶着吃。用盅子喝酒，一方摆两酒盅子，盅酒的一方摆3个酒盅和碗筷。

　　记得小时候，农村非常贫穷，粗瓷碗虽然只要毛把几分钱一个，但没钱买，小孩吃饭无意间打破了碗，可要挨一顿打。因此，为了避免让孩子打破碗，乡间孩子们吃饭也都用楠竹做的小竹碗，人们亲切的称之为“衣饭碗”。何谓衣饭碗，以人的命理来论的话，意为人生衣禄不断。

     

小竹碗一般用做竹器剩下的竹节雕琢而成，竹碗是精致的工艺品，又是良好的实用品，质地结实，花纹细腻，散发着竹子的清香味，也就没有毒副作用。那时我们读书带咸菜用的也是用竹子雕琢而成的菜筒，一筒咸菜，吃上一个星期，夏天咸菜发霉也照吃不误，只有少数是当公社干部的子女用的是四层的搪瓷菜箱，每隔装的是不同的咸菜，让其他同学羡慕死了。那时，农村初、高中生的生活现在的学生是不敢想像的。

　　粗瓷碗用陶土烧制，虽说上过釉，但釉刷得很不均匀，刷多的地方起有疙瘩。粗瓷碗表面有裂纹，碗口也不圆滑，但比现在家庭常用的碗要大一号。那时候，到供销社去买碗，大多是买一“筒”（即十个）。粗货就是粗货，解开捆绑粗碗的草绳，一个个地去挑，也很少能挑出几个像模像样的好碗来。

粗瓷碗每家都有，庄户人一日三餐，一般用的都是粗瓷碗，价格便宜，用得划算。上世纪六、七十年代，外地运来在当地销售的粗瓷碗规格尺寸大约为：碗口部直径16cm，底部直径7cm，高6cm。当时，市场上卖的粗瓷碗用作菜碗，显得偏小；用作饭碗，显得大些。碗的装饰纹样以青花波浪雨点式居多，也有画二圈蓝线条的，即碗口的边纹。

    在岳西，小户人家嫁姑娘有用金边细瓷碗当陪嫁的习俗，即碟子、大碗、盅字，酒杯各一筒，也有汤勺、红筷子、木茶盘子等，叫“衣饭碗”。碗底都刻有有文字，以作记号。父亲当时在村里算是有文化的人，在村里，凡是人家买来的新碗都要请父亲去帮刻字，记得家里当时就有好几个专门给碗刻字的碗凿，也就是一根小方形的铁棒，一头尖尖的，父亲用汪小锤子在碗凿的上方叮叮当当敲打,碗底字就刻好了。陪嫁的碗筷在平时是很少拿出来使用的，过年过节才用细瓷碗吃饭，村里人家请客，有几桌客就去借上几家的细瓷碗和盅子。上世纪五、六十年代，物资供应紧张，条件差的人家女儿出嫁，也有用粗瓷碗来作陪嫁的。

　　“吃起来搬海碗”，“大海碗”在一定程度上反映出那个年代，人们生活水平的普遍不高。大集体时我家穷，弟兄多，橱柜里粗瓷碗等不到年底就打破不少了，只好年年添置。人说“打破碗，时运转”，无意中打破碗是好事，可在我家它就不灵验了，全家人一年四季忍饥挨饿，缺吃少穿。“扬汤疙瘩锅边溜、麦麸野菜南瓜汤”,南瓜与麦麸一块搞的稀糊,我捧着粗瓷碗，一吃就是几大碗。“南瓜粥是个祸，易得饱易得饿”，睡到半夜，肚子饿得咕咕叫，只好端起粗瓷碗去喝凉水。

　　想起来，那时各盛饭的碗很容易刷，放在水里一涮，碗就干净了，因为碗里长年不沾一点油星子。

　　如今的社会生活的领域，“碗”成了一系列事物的喻体，也有把职业寓意“饭碗”。而我通过自己的努力,在上个世纪七十年代未成为全村恢复高考后的第一个大学生,所端的粗瓷碗变成让人羡慕的“铁饭碗”。

　　碗，温婉，柔婉，团团圆圆的碗。关于碗，有很多记忆，请客、过年都得先摆碗筷，多少人就摆多少碗。俗语“搬得住饭碗了”，是说孩子长大了。“家里添了一双碗筷”，娶媳妇新人进门，添儿孙人丁兴旺，这些都是喜事。

碗不能倒扣去放，那是喝药的碗。碗上竖放筷子，那是给家神敬香时才有的习俗。切不可以筷敲碗或把筷子插在盛有米饭的碗里，也不能留“碗底子”（剩饭），否则会被长辈训斥。旧碗不可随便扔掉，“碗”还寓意着“完”，旧碗扔了，也寓意你扔了，就“完蛋”了。在民间，大凡遇到白事的时候有摔碗的风俗，不为别的，为讨个吉利。

     

刻字粗瓷碗，可盛稠的，可盛稀的，也可以用它去舀水喝。

　　刻字粗瓷碗，就像一本书，读起来让人会心痛，也会勾起了我心酸的回忆！其实有的时候，回忆是一种苦涩的味道，更是那一段艰难岁月的回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