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些天宅在家,和朋友一起,看纪录片《人世间》,哭得不能自已。
纪录片太沉重,也太悲伤了。
它讲了一个女人的故事。
她叫张丽君。是一个母亲,也是一个病人。
那年,张丽君新婚,怀了孕。
这本是圆满至极的事情。
可就在腹中宝宝5个月时,她被查出了胰腺癌。
晚期。
她愣在那里,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
许久以后,泪如雨下。生命对她如此吝啬,连陪孩子走一程的机会都不给。
万幸的是,由于年轻,机体免疫能力好,医生说她还有康复可能。
摆在她面前的,只有两条路:
1 ,生下孩子。但延误治疗。
2 ,流产。马上治疗。
张丽君没有回答。
她问了另一个问题:如果孩子生下来,会不会感染到癌症?
医生答:“不会,只是你会错过治疗的最佳时间。”
然后,她做了一个令人震惊的决定:继续妊娠,生下胎儿。
她说:“我就算生命终结了,我也要把孩子带到这个世界来看看,好歹我活了26年,可他还没来这个世界看一眼。”
这是所有母亲的愿望。
也是张丽君的。
只是,她在以性命做代价。
很快,癌细胞疯狂扩散,在宝宝第七个月时,医生决定进行剖腹产。
临产前,张丽君面对视频镜头,几度哽咽:
“宝宝要坚强,妈妈会保护你的。”
“但你出来后,就要保护妈妈,知道吗?”
一场手术后,她早产的孩子来到了世界。
小小的,皱皱的。
她说:“就像一个小笼包。”
然后,孩子有了第一个乳名——“小笼包”。
张丽君那时已命若悬丝,可更大的噩耗接踵而来——
医生的诊断结果出来了。
她被确诊为一种更恶性的癌症。手术已经没有任何意义,只能姑息治疗。
她开始接受化疗,头发一把一把的掉。
她感到日益虚弱,命不久长。
但她仍在仅剩的生命,为孩子做着最后几件事。
她怕小笼包不知道妈妈长什么样子,一口气给他录下18年的生日祝福。
她怕小笼包不记得妈妈的声音,就为他一遍一遍地唱《宝贝》。
唱着唱着,泣不成声。
张丽君说,她原本不怕死。可是,现在她怕了。
因为她有了愿望,她想看到儿子长大,想听孩子扑入她怀里,甜甜地叫她“妈妈”。
然而,死神是如此残酷。
它冷血,无情,没有任何商量余地地,将张丽君带走了。
从此,人间多了一个没有母亲的孩子。
从此,人间少了一个深情的母亲。
看完这个纪录片,身边的朋友一直在掉眼泪。
张爱玲说对了:向来心是看客心,奈何人是剧中人。
朋友也是这样。
她说:“每次看到这样的生死离别,除了感动外,我更多的是恐惧,恐惧哪一天我也突然倒下了······”
其实她不说,我也明白,她就是另一个张丽君。
只不过,一个已经亡故。
一个仍然活着。
朋友也是母亲。
大儿子牙牙学语,小儿子嗷嗷待哺。
老公呢?
和大多数男人一样,要么在家打游戏,要么夜不归宿。
一个看似完整却异常沉重的家,全靠她一人苦苦支撑。
而她也在上月的体检中发现了肿瘤,不知是良性,还是恶性。
她感到无比恐慌。
如果病情无法控制,带给这个家庭的,将是灭顶之灾。
她开始吃素,开始信佛,开始一遍一遍地向神灵祈祷:不要让我死,我不想死,也不能死。
廖一梅在《琥珀》里,说过这么一段话:
“因为你,我害怕死去。平生第一次,我对死亡产生了恐惧。我竟然产生了想要永远活着的愚蠢念头,不是因为贪恋,而是因为挂念。”
这种恐惧,浮世中人都不陌生。
当有人依赖你为生;
当你倒下,家庭土崩瓦解,孩子磨难重重;
当你是亲人们的后盾与靠山......
你也会和他们一样,在危险来临时,感到绝望无比。
2017年时,有天深夜,我下了班,和许久未见的梁哥约了个夜宵,两人在路边的大排档里喝了几杯。
酒至酣处,泪水横流。
梁哥说,他们公司有一个中层管理,忽然跳了楼。
没有任何预兆。
也没有任何遗言。
只是听人说,病了,又太穷,走投无路,只有一死。
梁哥反复叹气:“人到中年,真的太难了。一想到如果我也可能这个情景,心里就怕得要死......”
我问他:“你会怕?”
他曾是一个刺儿头。
年轻时,一手一板砖,在小镇上打群架,头破血流也不在乎。
后来单枪匹马走川藏线,一路凶险,没听他说过半个怕字。
但现在,他真怕了。
他说:“身体老毛病拖了一两年了,预约了下周的肠镜检查,突然怕得不敢睡觉。”
我知道让他改变的原因是什么。
父亲病逝,母亲已入垂暮之年无人照料,老婆肚子里的孩子已经六个多月·····
他怎么能死?!
他怎么可以死?!
病不起,穷不起,更死不起。
就这样,昔日浑身是胆的梁哥,俨然成了一个畏手畏尾、如履薄冰的中年人。
《麦田的守望者》里说,“一个不成熟男人的标志,是他愿意为某种事业英勇地死去;一个成熟男人的标志,是他愿意为某种事业卑贱地活着”。
就是这样。
当一个人开始成年,就会越来越明白,我们不是一个人。
你的身后,有着妻儿老母,有着百般期望。
你只得死磕。
记得2016年里约奥运会上,女子体操队来了一个高龄选手。
她叫丘索维金娜。
41岁,已是大妈年纪,参加过七次奥运会。
人们疑惑着问:“大妈来干啥呢?家里饭做好了吗?”
少有人知,她是为儿出征。
23岁那年,丘索维金娜就已因伤退役。
之后,她3岁的儿子患上了白血病。
丘索维金娜变卖了所有家产,花光所有的钱,但仍然无法承担儿子的高昂医疗费用。
儿子问:“妈妈,我们没钱了吗?”
她看着儿子说:“没办法,妈妈除了会翻跟斗,就没有别的挣钱途径了。”
不久,丘索维金娜带伤复出。
面对全世界的疑惑时,她这样解释道:
“一枚世锦赛金牌就等于3000欧元的奖金,这是我救儿子的唯一办法。”
幸运的是,凭着卓越的天资,和超强的训练量,丘索维金娜几乎每次参赛都会获奖。
有了这些奖金,儿子生命延续了下去。
然而人终究敌不过岁月。
她33岁那年,由于超负荷训练,她跟腱断裂,几个月都不能站立。
当时的教练说:你坚决不能再参赛了,不然你可能要和轮椅过一辈子了。
丘索维金娜则坚定的回答:儿子是我全部的希望,我也是他唯一的希望。
几年后,2016年里约奥运会上,又再次出现了这名老将的背影。
虽然最终她与前三甲无缘,但这位伤横累累的妈妈,仍不留遗憾的对儿子说:
“你未痊愈,我不敢老。”
“下次的2020年东京奥运会,我还会再来!”
电影《请回答1988》里有一句台词:
“听说神不能无处不在,所以创造了妈妈。”
其实,每一个母亲,原本都是弱女子。
但自从做了妈妈,就有了盔甲。她成为超人,成为神,刀枪不入,奋勇无比。
她的盔甲,就是孩子。
红尘滚滚之中,谁不是挣扎于世?
谁不是负重前行?
谁不曾于长夜痛哭,又在黎明时抹去泪水?
但人世间有些人,是没有逃离的资格的。
因为她一逃,身后的人便进入末日。
她只有像西西弗斯一样,一次又一次地,推起那沉重的巨石,在太阳升起之前,让一切恢复秩序。
曾听不少年轻的朋友说:我不敢倒下,因为我身后空无一人。
对于为人父母者,境况却变成了:我不敢倒下,因为我身后,有放不下的牵挂。
我很喜欢林夕唱过的一段歌词:
我也曾把光阴浪费,
甚至莽撞到视死如归,
却因为爱上了你,
才开始渴望长命百岁。
是啊,我们贪生怕死,有时候不是因为懦弱,也不是因为胆小,而是因为爱和责任。
因为爱,我们学会厚待自己。
因为责任,我们学会“为你,千千万万岁”。
23岁前,我曾一个人浪迹天涯,觉得迷途和荆棘,都不过是生命的点缀。
直到某一天,我发现父母开始老去,孩子需要一个挡风挡雨的身躯,才发觉那些仗剑走天涯的勇气和肆无忌惮的莽撞,早已一去不复返。
然后,我活得越来越小心翼翼。
我开始拼命的工作,憋屈的生存,想给孩子一个更高的起跑线。
我开始注重锻炼和养生,不再像年轻时那般肆无忌惮,因为我渴望有一个好的身体,能陪孩子走的更远。
上有老下有小的我们,就这样唯唯诺诺的走着,走着,并用忐忑的眼神打量着周遭:
牵挂的人,尚且柔弱。
爱我的人,已风烛残年。
我们啊,已俨然成了最怕死的人。
但这种怕,就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