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山以外,万水我也独行
——李敖
01
一天前,李敖去世了,想起2016年6月29日,李敖在微博中写道,“40 岁时发现‘千山我独行';80 岁时发现‘千山以外,万水我也独行'。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内心以外,苍茫一片、一片苍茫。”
这的确是前无古人,后也很难有来者的一生。
狂人李敖:
五十年来和五百年内,
中国人写白话文的前三名是:
李敖、李敖、李敖。
中国历史上,狂得没边,逮谁骂谁,“你傻逼,你怂货,你丑爆了,你垃圾。”上至帝王将相,下到三教九流,疯狗似的,咬一个算一个。
被骂的人名满天下,骂人的人也举世尊崇。这样的人,有两个,一个是鲁迅,一个是李敖。但论骂的人语言之犀利,涉及领域之宽广,那只能非李敖莫属。
02
李敖骂过的人很多,蒋介石、蒋经国,李登辉、陈水扁,这些台湾政坛的大佬,都骂过。但能真正体现他狂的,是骂金庸。
李敖曾经做客凤凰卫视的一档节目,主持人问李敖:“您怎么评价金庸先生?”问这句话的时候,金庸已经名满天下。
这其实是个很棘手的问题,因为李敖和金庸同属作家,而且此时都有很大名头,现在让一个作家去评价另一个作家,说得不好是很有风险的。
有情商的人,例如黄渤,碰到类似问题,都会回答很好。曾经有记者问黄渤,怎么评价葛优老师。黄渤是这么回答的:葛优他们都是属于中国喜剧的开山鼻祖,功劳很大。
但这个世界,会给每个人舞台。没有人阻碍发光,但你也挡不住别人的光辉。你看,两边都不得罪,回答得多好。
但面临同样类似的问题,李敖是这么回答的:“金庸的小说狗屁不通,完全不入流。”
在场观众都惊呆了,怎么说金庸在华语作家圈也是大名鼎鼎,你李敖再厉害,把金庸扁得一文不值,这也太狂妄了吧。
这还不算,主持人继续问他:“那你读过金庸的小说吗?”李敖说:“臭鸡蛋闻一闻就行了,用得着全吃吗?”
全场哗然,金庸那些脍炙人口的作品,到你李敖嘴里,怎么就成臭鸡蛋了?太狂妄了吧!
他还骂过余光中,说他是“马屁诗人”,“悲哀的马屁,臭臭的马屁,为你而拍;悲哀的新诗,无耻的新诗,为你而写。”
大家都知道,余光中的诗很有一种柔情,例如《乡愁》:“而现在,乡愁是一弯浅浅的海峡,我在这头,大陆在那头。”
例如称颂李白:“绣口一吐,就是半个盛唐。”这些诗词,在李敖眼中,简直不堪入目。
03
他就骂余光中:“一软骨文人耳,吟风弄月、咏表妹、拉朋党;媚权贵、抢交椅、争职位;无狼心、有狗肺者也。”直接给打成了台湾诗坛的败类。
除了文坛,还有娱乐圈的人,他也不放过。他评价主持人小S:“妖娆有余,程度不足,以无知通吃两岸而俗化之。”
言下之意,小S蠢得不行,能红,完全是因为浪骚;王菲,一个如此充满仙气的女性,宣布自己信教,所有人都相信她,夸她虔诚。
李敖上来就炮轰:“她的优秀应付不了她的自困;知识跟不上自己的传奇。”随即,李敖的微博就炸了,无数王菲的粉丝跑过来骂,汹涌磅礴。
但李敖不怕。他好像从来没有怕过。他说:“做弱者,多不得好活;做强者,多不得好死!”
宁肯让自己不得好死,也绝对不让自己活得不爽,所以不爽就要骂,不要藏着掖着,不要拐弯抹角,觉得你傻逼,就直接说你傻逼。
而不要说:“我觉得你这个想法有失偏颇。”李敖是最鄙视这种的,痛痛快快活,痛痛快快骂。
04
战士李敖:
我没有前卫,前卫就是我的锤子;
我没有后台,后台就是我的脊梁。
如果单单只是说李敖骂人,那其实也没什么,毕竟骂的文化人和艺人,成本太低。你要是不爽看不惯,也能去微博朋友圈骂两句。
但李敖之所以是李敖,不是因为他的嘴皮子,而是因为他的脊梁骨。因为敢于质疑公共权力的媒体,才能代表一部分私人群体发声,才能防止暴政苛政。
话说得不好,是要掉脑袋的。历史上,多少读书人就因为一首诗被砍了头。李敖毕生坚信于此,他不退缩,能强硬一分,就绝不懦弱。
05
1971年,蒋介石在台湾搞独裁,岛内人心惶惶,大家都知道老蒋在搞独裁,但谁也不敢发声。
李敖看不下去了,一个人跳出来,在报纸上大声痛骂蒋介石,说他搞独裁,一石激起千层浪,仿佛点燃了一团炸药。
据说蒋介石看到报纸后震怒,直接下令:“给我拿下!”1971年3月,因为这句话,李敖就被抓了。
蒋介石死了之后,蒋经国上台。说句公道话,蒋经国对李敖还是很好的,尤其是后期,开放了报禁,允许言论自由。
于是陆陆续续出现了一些反对的声音,但起码都还挺温和的。但李敖毫不客气,骂蒋经国:“蒋经国就是一个妓女,到了后期才开始从良。”
话里的意思是,蒋经国是妓女,蒋介石就是嫖客,真是一点情面都不留。后来,蒋经国下台,李登辉、陈水扁、马英九依次上台,他呢,就一个一个骂。
马英九对李敖真的是尊重,早请示晚汇报,恭恭敬敬,拿李敖当个菩萨似的供着,生怕这主儿没事出来发飙。
但就这么着,还是被骂了。被骂的原因就是,李敖认为马英九对他太恭敬了,明明就是在拍他马屁嘛,这样拍马屁的狗官,要他干嘛?
总之,他就是要骂,好也骂,不好也骂。
06
李敖三次锒铛入狱,在牢里面呆的时间总共长达7年,读过中国历史的人都知道,中国读书人话说得不对,很容易坐牢。
远的不说,乾隆搞的文字狱,多少人就因为一首诗掉了脑袋,但李敖却像冲锋陷阵的战士,洗干净了脖子,随时做好掉脑袋的准备。
李敖说:“我认为对邪恶、对黑暗,你表示沉默、表现出闪躲、与世无争,你就是共犯,是罪恶和黑暗的共犯。
坏人做坏事,你看着他做(而不阻拦),你就是共犯。所以我才力竭声嘶,要出来讲话。”
吾爱吾师,但吾更爱真理,自己认为是对的,就应该去捍卫。笔为刀,字作枪,没有前卫,前卫就是你的锤子;没有后台,后台就是你的脊梁。
这个世界如果还有战士,那一定是李敖。
07
情种李敖:
我这一生,
除了抱不平,就是抱女人
李敖从不掩饰自己好色,他说自己这一生,除了抱不平,就是抱女人。记者问李敖挑女人的标准,李敖很直白地回答:“瘦高白秀幼。”
这和我们现在所说的,大胸大屁股大高个并没有本质不同。李敖绝对是一个情圣,才13岁时,就知道怎么撩女生了。
后来,在学校图书馆碰到罗君若,一个令李敖神魂颠倒的女孩,他给罗君若写情书,每一封信都用“罗”称呼,极其亲昵。
李敖文采好,写起信来文采飞扬,据说,李敖曾最多给这位罗君若女士写过长达83页的情书。
为了把情书交给罗君若,李敖每天放学前,都会在学校门口等她,但见到她只会把信交过去,从来不说一句话。
08
李敖真正为大家所熟知的情感经历,是和胡因梦的婚事。胡因梦何许人也?那是那个时代全台湾男性的女神。
用李敖自己的话来说:“如果有一个新女性,又漂亮又漂泊,又迷人又迷茫,又优游又优秀,又伤感又性感,又不可理解又不可理喻,一定不是别人,而是胡因梦。”
于是,李敖对胡因梦进行了非常疯狂的追求,他邀请胡因梦喝咖啡,带她去金兰大厦的家见识自己的十万册藏书;他强硬而霸气地推倒胡因梦。
胡因梦曾回忆:“往后的三四天里我随时都得补妆,以免露出那一小圈已经‘红得发紫’的吻痕。”
一般只有吻得特别用劲,才会出现这种情况。两人相恋的消息火速传开,很快,整个台湾都炸了。
随后,李敖和胡因梦结婚。可是3个月后,两个人就又都离婚了。离婚的原因是什么,至今未得知。
按照李敖自己的说法,他看到胡因梦拉屎的样子,一瞬间的美感烟消云散。
09
李敖的最后一个女人叫王小屯,比他小三十岁。有一次,他去坐公交车,被李敖看到,陡然惊艳到了李敖。
这个老男人又开始了长达8年的围追堵截,把王小屯感动得一塌糊涂,虽然年龄差异巨大,但王小屯说:“非李敖不嫁,否则我就单身一辈子。”
世间多少痴情女呀。当然,这份感情,也是李敖最圆满的一份感情。后来李敖总结说:
“在公交车上遇到漂亮的女孩,很多人都不好意思上去追,怕人家女孩拒绝没有面子,那就证明面子比这个漂亮女孩重要,那你就活该错过。”
他就不会,他会给这个女孩一个机会,勇敢地上去递上自己的名片。前前后后,李敖这一生,大概拥有了10个女人,当之无愧的渣男。
不过,一般来说,公众人物对这种事情都避之不及,就算发生了,藏着掖着,请公关团队帮忙浇水灭火,千万别搞得人尽皆知,
但李敖相反,明明白白地睡女人,明明白白地出轨,甚至还在80岁那年出了一本书:《李敖风流自传》。
所以我宁愿不叫他渣男,而是叫他情种。相比于睡了就不认账的渣男,李敖认真地对每一个睡过的女人负责,说句公道话,情种比渣男好。
10
侧面李敖:
我一生争的是道理与是非,
世俗的权与利,我不放在眼里。
狂妄、自恋、铁骨铮铮;渣男、情种,这些,都是你眼中的李敖,但这些标签化的东西,其实并不足以真正说明他。
你知道李敖狂妄、目中无人,但你也许不知道他平常有多谦卑,
2010年8月他在上海参观世博,有记者发现,无论是谁,包括给他端茶送水的服务员,给他拿过来什么东西,他都会毕恭毕敬地站起来,连说:“怎么敢当!怎么敢当!”
有记者采访他,5分钟内,他说了4次“谢谢”。文字中的李敖气焰凌人,生活中的他却如此谦卑。
有些人时常表现出谦卑,但在人前却颐指气使,派头很大,好像不如此不足以体现自己的权威;而有的人在文字中呐喊,在生活中却朴素如常。
李敖说:“我一生争的是道理与是非,世俗的权与利,我不放在眼里。”
11
你也许知道李敖自恋之极,动不动就自己表扬自己,“我生平有两大遗憾:一是,我无法找到像李敖这样精彩的人做我的朋友;二是,我无法坐在台下听李敖精彩的演说。”
“五十年来和五百年内,中国人写白话文的前三名是:李敖、李敖、李敖。”“当我要找我崇拜的人的时候,我就照镜子。”
但你不知道李敖的自恋,需要多么雄厚的实力和才华,才能让人心服口服。
讲一个李敖晚年的例子吧,李敖晚年,一个人呆在阳明山上,他每天早上6点起床,连续写作8个小时,不烟不酒不电视不养猫不见客,整日只围绕一件大事:写书。
李敖形容自己的状态:“不是拼命,是玩命,玩着拼命、高兴着拼命。我每天写作16个小时,只睡5个小时。坐着累了趴着写,趴着累了躺着写。吃不消时,就随时随地眯一会,听听贝多芬,缓缓精神再继续。”
在职场上有个“一万小时定律”,任何人想在某一行成为顶尖选手,必须经过至少一万个小时的刻意练习。
这么多人,为什么只有李敖骂人,大家才会心服口服?因为他是真的有实力。如他自己所说:
“我在这儿的学问最大的,告诉各位,什么原因?我没有什么杂务,一天到晚关着门自己进修,所以念书念得比他们全都多。”
鲁迅一生著作70本,他210本,是鲁迅的三倍。艺高人胆大,真不是吹的。
12
你也许知道李敖多情,甚至出轨,骂他渣男。但你不知道他为了罗君若,吞安眠药自杀3次;追胡因梦时和前女友分手,给了对方210万元台币分手费,把对方母亲感动得稀里哗啦,说:“全台湾只有李敖配得上我家女儿。”
为了追一个姑娘,不顾脸面,腆着脸追了整整8年。这个世界上,有多少男人为了追一个姑娘追了8年?
他很用力地爱过身边每一个女人,只是爱在他那里,是有期限的。
13
长得好看,不如活得混蛋。
李敖挺混蛋的,尖酸刻薄,自大狂妄;多情不贞,好大喜功;人应有的优点,他都有,而且他放大了很多倍。
人应有的缺点,他也有,一样放大了很多倍;我原以为他是个挺遭骂的人,但他去世后,迅速刷屏了朋友圈,缅怀他的人数以十亿计。
为什么一个如此混蛋的人,会被这么多人记住敬仰呢?因为,像他这么混蛋的人,真的已经不多了。
你也会不满,对上司、对朋友、甚至对家人,但你敢说吗?你甚至连说个“不”字都不敢;你也会不认同某个观点,有自己的想法,但你敢展示出来吗?
不论任何人,只以自己的判断为准,直接推翻他的观点吗?丝毫不留情面吗?甚至,你也会有情人,你不再爱自己的老婆,你有了新的想要度过余生的对象,你敢离婚吗?
你敢堂堂正正给老婆一个结束吗?你敢堂堂正正给情人一个未来吗?绝大多数人不敢。
假装认同,假装很满意,假装很赞成,假装很恩爱;于是背地里捅刀子的人多了,于是暗地里说坏话的人多了,于是私下里出轨的人多了。
他们,活得都不如李敖混蛋。
14
如果非要给李敖这一生一个总结的话,那就是一个字:真!彻彻底底、完完全全的真。真的活过,真的爱过。
李敖说自己:“我最大的缺点就是说真话,我最大的优点就是喜欢自己的优点。”他不掩饰自己的尖酸和不满;也不隐瞒自己的好色和多情。
他活得混蛋,活得通透,活得无比自在。他说自己“做烈士不算什么,做战士才聪明我不只是一般的战士,还是神气活现的战士、快快乐乐的战士、使你哭笑不得的战士。”
他告诫年轻人:“年轻人就是要不信邪,拒绝心灵软骨病,年轻就是要有情趣,拒绝乏味毁自己。”
他在《十三年与十三月》写下:“我深信的人生哲学很简单:能少做一分懦夫,就多充一分勇士;能表白一下真我,就少戴一次假面;如果与覆巢同下,希望自己不是一个太狼狈的‘坏蛋';如果置身釜底,希望自己不做俎肉,而是一条活生生的游魂!”
混蛋李敖,一路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