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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曰:“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冬日在望,自己也即将跨过不惑之年。很想为自己写点什么,却常执笔又无言,本身自己一介穷先生,站了二十几年讲台,用俗语说就是没混出个名堂,实无可写之处。可一转念,人生又有几个十年?姑且从“不惑”二字聊以慰勉。
不惑绝不是看破红尘的沮丧,而是一种正视人生的淡定和从容,不后悔自责,不自怨自艾。本人出生草根,自幼家境贫寒,有着 “民办教师”特殊称谓的父亲一心要将我送出农门。还好初中升学谋取了中师这个小铁饭碗,在安庆读书期间,当我的虚荣心日渐滋长的时候,却有着太多的无奈。许多男孩都有着西装,皮鞋的行头,而我那件青咔叽的中山装却常要洗洗再穿。中师的生活丰富多彩,少男少女挥洒青春,欢歌笑语。而一想起 我借同学王建的运动鞋参加运动会跑1500米,借钱海的西服和皮鞋搞演讲和主持,心底那种潜在的自卑油然而生。父亲虽穷,但从不向亲戚伸手借钱,他利用周末闲暇,采山枝草药卖钱补贴家用,暑假带我下河淘铁沙换取每学期的学费。最难忘的是最后一学期,费用高于以往,父亲在最后寄给我的二十元生活费的汇款单附言上写了四个字:“细水长流”,想到多病的母亲及父亲的艰辛,我极力使这二十元用于我生活的刀刃。
后来我被分配到一所山村小学教书,大孩子教小孩子的日子倒也优哉游哉。苍天有眼,在我从教后三年父亲顺利转正,那几间斑驳土墙的老屋也换成了窗明几净的青砖瓦房。随着普九国策的实施,我正式调入中学,接着娶妻生子。可能受父亲知足常乐思想的影响,我这人一直没有太大的“野心”,我不刻意追求自己的婚姻,一直沐浴着党恩却从未积极向组织靠拢,甚至对一些觊觎权势的人嗤之以鼻。。。许多时候我也想过自己是个不上进的人,必须通过自己的努力换取所想要的东西,但看到许多不劳而获的现实又有了“神马都是浮云”的感叹。
有位哲人说过:“压抑必然导致放纵。”我的青春期无疑是压抑的,从初中到师范,贫穷在励志的同时也能刻下深深的自卑。当你因为家境贫穷而遭遇歧视的眼光,这会给人心中留下挥之不去的隐形伤痛。多年以来,我一直告诫自己不要歧视贫穷的学生,在十几年的班主任生涯中这也是我坚守的信条。
教师的职业稳定有序,近乎半年的假期足让你干些可为可不为之事,我学会了抽烟喝酒,酒量从无到有,酒桌上的导师都说酒量要练,对我而言是苦练了不少但效果不明显。渐渐地我迷恋上了麻将这种游戏,这种国粹对打发时光确实不错,数小时的光阴一晃而过。我打的筹码也是越来越大,从五角到十块,自几十的输赢到几千的进出。有一年的暑假几乎都很少在家里吃正餐,每天都享受着喝点小酒后打牌的刺激。人一旦放纵,短期是不可能回头的,可能是由于我不欠钱,不起气,不摔牌的品性,我也成了牌室老板的红人。在不同的圈子里,在不同的牌桌上,我接触了三教九流中形形色色之人,尽管不深交,但他们在饭桌牌局上关于官场秘闻,坊间艳事的言谈让我深谙了许多世故,我明白了许多的潜规则,官场上,生意场上,当然还有赌场甚至风月场。我一度自感不再只看见学校周围那四角的天空,我的放纵没有换来什么,但至少我体验了多元的生活,我释放了有关青春期太多的压抑,我也可以一掷千金,发出“人生得意须尽欢”的豪言。
在学校的里,我教授语文。我热爱语文,多年一直坚持语文为生活服务,生活为语文之本的大语文教学观。爱教书就注定要教书,去年我参加了潜山县首届青年教师教学基本技能大赛,在大赛会场上,我见到了许多师范同届的同学。只是他们不是来参赛的,他们是凭着校长或主任的身份来领队的。看着他们带领的那些年轻的美眉老师,花枝招展的,尽情演绎着说唱之能事,我想任凭我唾沫横飞得个三等奖也是必然。人是要承认现实,他们不需要再表演,小年轻比你表演能力强,对于数月以后拿到的一纸证书,我接而无憾。
古人云:“命中有的终须有,命里无的莫强求”,我是个宿命论者,道家的无为可以弥补人生得失的痛苦。人世间有得必有失,所谓得失有道,祸福相依就是这个道理。我以善心待人,尽我所能多行善举,佛曰:“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对于恶人恶行我也不惧,无欲则刚。 如今,孩子上高中了,身边少了许多“叽叽喳喳”琐事,心无外扰,有足够可以使自己安静的时空,一杯粗茶,一本闲书可以打发宁静的夜。近些年我似乎更喜欢读一些历史方面的典籍,自秦汉至明清,名人大传,正史杂记皆有涉猎。正如培根所言:“读史使人明智”。自孔孟整出了一套儒学法则 ,国人是非忠奸区直的内讧从未消停,朝代的更替无非是给后人演绎出一出出分分合合,可歌可泣的大戏。以前在课堂上和学生谈起司马迁,总要感叹他逆境中志愈弥坚的顽强,现在想想他又何尝不是腐儒一个。李陵兵败,投降匈奴,尽管事出有因,可眼下龙颜大怒,满朝文武皆弹劾其不忠不节,唯你一小小史官独为李陵辩解,不识时务,断了命根,自取其辱。不过这位司马大人不忘其史官职责,承其父未竟之大业,带罪完成了那部“究天人之际,通古今之变”的传世巨著《史记》。刘彻首阅,吹胡瞪眼,因为骨气文人司马迁在字里行间难免流露怨愤微词,现实主义文学往往会刺痛当权者内心的软肋。气急之下,皇帝曾想把这一堆竹片之器付之一炬。可汉武大帝不愧为西汉明君,气定思忖,终允司马迁这一家之言存留于皇家档案。刘彻可谓俊杰,司马家族当时名冠天下,文莫若司马迁,赋莫若司马相如,若是为了这点事杀了司马迁,或是后来毁了《史记》,那便是他西汉刘氏伟业永抹不去的污点。汉武帝只想给司马迁一个不大不小的教训,那就是不要挑战他的强权,他的龙威。中国的历史往往就这样,作为者遇明君才得以善终,而似岳飞等大作为者不以善终又何尝少数。穿越时空,读史鉴人,实为不惑。
人这一生,从孤独中来,又从孤独中去。不惑之年,我们要更多地享受孤独带给我们的滋味。龙应台在《目送》中写道:“所谓父女母子一场,只不过意味着,你和他的缘分就是今生今世不断地在目送他的背影渐行渐远。……而且,他用背影默默告诉你:不必追。”子女们会渐行渐远,父母已是风烛残年,面对生、老、病、死、苦的人生规律,在孤独中我们会体会得更深。人生是一个大舞台,无论是叱咤风云,还是幽居独处,其实都是在演一部属于自己的戏。前些日子,竟从两鬓窥出了几丝白发,于同僚笑谈,他说他有好几十根了,以如此速度,不过十年,我们也该头发花白了。对衰老的恐惧会加深自己的孤独,尽管我们可 以有多种方式排遣它带给我们的不安,倒不如以享受的心境看待它的存在。昨天在驾雾冲偶遇文化站徐海先生,他独自骑着摩托,背着相机,时走时停,一路拍摄。时而取景红枫,时而取景村庄,很是欣赏这种孤独拍客的心境,有了这种心境的支配,一草一木,一山一石都有其大美。如果有可能,有一天我也将做一个孤独的旅行者,骑着单车,绕着山道,仰高山之雄姿,俯流水之灵动。崇尚自然,与山水为伴实为不惑。
不惑之年,见过不以数计的脸孔,最喜欢看的还是孩子们那一张张天真稚气而无邪的笑脸。最喜欢教七年级学生学沈复的那篇《童趣》,那种观蚊为鹤,以草木为林,以虫蚁为兽的情节能极大地引起孩子们的共鸣,在孩子们的笑声中我也找回了自己的童年。看着许老师的孩子常常撒娇式地躺在草丛里,睁着圆圆的大眼睛看着天上的云彩,用小手指着雀跃的飞鸟欢呼,我觉得这真是最美的风景。常拾童心,实为不惑。
愿每一个不惑之人走一条不惑之路,带着不惑的心情健康快乐地远行! 2015年11月冬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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